胡大勇帶著弟兄們緊追慢趕,大老遠就瞧見林川身邊的兩個異族漢子,頓時警惕起來。
“頭兒,是韃子?!”二狗摘下弓箭。
“不用擔心。”胡大勇提醒道,“有陸姑娘在,閻王爺來了都沒用。”
眾人加快速度,朝林川奔去。
另一邊,耶律提瞥見奔騰而來的二十匹鐵蹄馬,瞳孔猛地一縮。
他出身靺鞨黑水部,打小在馬背上長大,什么樣的好馬沒見過?
原本以為這位林朋友騎的已經是很罕見的寶馬,沒想到這樣的馬,每人都騎了一匹。
他望著眼前這些鐵蹄馬,肩寬背闊,一看便知是受過嚴苛馴養的戰騎,絕非尋常牧場所能出。他下意識往前湊了半步:“林朋友……是軍中之人?”
林川抱拳,聲音沉穩:“林某乃是鎮北軍西隴衛游擊營將軍。”
“鎮北軍……”
耶律提重復著這三個字,“莫非就是鎮北王爺麾下的兵馬?”
“正是。”林川點點頭,目光掃過他的神色。
耶律提這才回過神,哈哈一笑,抬手拍了拍林川的胳膊:“巧了!前日剛與鎮北王爺飲過酒!”他語氣熱絡起來,“各位朋友,里面請,烤羊已經準備好了!”
胡大勇等人雖然滿肚子納悶,不知林川為何轉眼就跟異族人稱兄道弟。但見林川點頭示意,便壓下心頭疑惑,催馬跟上。二十匹鐵蹄馬踏在大地上,竟有種千軍萬馬的震撼。
上百個靺鞨漢子從帳篷里涌出來,個個瞪圓了眼,嘖嘖稱奇。
女真人本就視馬如命,這次南下帶了上千匹戰馬,皆是遼東精心挑選的良駒,一路上不知引得多少人側目。可此刻跟林川身后這些鐵蹄馬一比,頓時顯得骨瘦毛長。
他們的馬大多是草原常見的雜種馬,耐力雖好,卻無鐵蹄馬這般通體賁張的悍氣,更別說那天生的矯健雄偉姿態。
這種與生俱來的先天優勢,帶來的是十足的壓迫感。
來到營地外圍,林川和陸沉月下了馬,耶律提引著他倆進去。
戰兵們也紛紛下馬,卻不進營地,而是在外面圍坐下來。
這幫外人看馬的眼神不對,得守著戰馬心里才踏實。
最中央那頂帳篷,明顯比周遭的寬大,帆布上繡著圖騰,邊緣掛著幾串風干的獸骨,在風里輕輕碰撞。
“林將軍,這位便是我們靺鞨黑水部的王爺,耶律延。”
耶律提側身讓出位置,介紹道。
帳前站著個漢子,看著不過三十出頭,一身玄色錦袍外罩著鹿皮坎肩,發辮上系著根赤金帶,沒戴帽子,露出光潔的額頭。他正彎腰查看火堆上的烤羊,聽見動靜才抬起頭,目光里帶著審視。
“將軍?”聽到耶律提的介紹,耶律延揚起眉頭。耶律提快速用族語在他耳邊說了兩句,他恍然大悟,笑了起來,抱拳道,“早聞鎮北軍有虎狼之師,今日見林將軍氣度,果然名不虛傳。”
說的漢話竟然純正無比。
林川抱拳還禮:“耶律王爺客氣。”
帳前早已擺好矮幾,耶律延指了指對面的氈墊:“坐吧,烤羊剛出油,正好下酒。”
林川依言坐下,陸沉月挨著他站在身后。
耶律延瞥了眼遠處那片整齊的身影,笑道:“林將軍的兵,很有規矩。”
“耶律王爺過獎。”林川回應道,“黑水部的勇士,也是勇猛無雙。”
“哈哈哈哈哈……”耶律延果然大笑起來,顯擺道,“怎么樣,我只帶了三百勇士,便可在大乾境內暢通無阻。”
話語之中,帶著明顯的挑釁。
林川也笑起來:“耶律王爺的漢話,說得可真溜。”
這話聽著是夸贊,耶律延卻品出點別的意思,笑容淡了些:“我對中原……一向很感興趣,你們的話很有意思,嘿,文化……詩詞,歌賦,美人,美酒,可都比北方強多啦,我很喜歡!”
“王爺倒是通透。”林川淺淺飲了口酒,“不過王爺說三百勇士便能暢行無阻,這話怕是只說對了一半。”
耶律延挑眉:“哦?林將軍覺得哪里不對?”
“大乾的地界,講究的是’規矩’二字。”林川放下酒碗,笑道,“王爺的勇士帶得再多,若沒揣著通關文牒,沒守著朝廷的規矩,怕是連城門都進不去。反之,若是守規矩的客人,哪怕只帶一個隨從,沿途州府也會以禮相待。”
他頓了頓,目光掃過遠處的黑水部漢子:“王爺能帶著人走到這里,不是因為勇士夠多,是因為大乾容得下客人。”
耶律延的笑聲戛然而止。
他原想顯擺部族的勇武,沒料到林川輕飄飄幾句話,就把“暢通無阻”的功勞歸到了“規矩”二字上,既捧了大乾,又暗諷他仗著客人身份才敢放肆。
“林將軍這話,倒像是在教我做事?”
“不敢,只是探討一二。”
“嘿嘿……規矩……”
耶律延瞇起眼睛,“規矩是刀槍立的。勇士的彎刀,就是黑水部的規矩……若沒有這些規矩,你們大乾,又為何向我們低頭呢?”
話里的鋒刃藏都藏不住,明晃晃地往林川心頭上戳。
那語氣里的得意,像是篤定了能瞧見他漲紅了臉無話可說的模樣。畢竟那紙條約,是大乾朝堂親手簽下的,任誰聽了都該矮三分。
林川不以為然,笑了笑。
“一個國家人口眾多,難免會有些軟骨頭。”
他目光灼灼盯著耶律延,毫不退讓,“今日王爺帶三百勇士是客人,林某以禮相待,遞酒割肉,絕不含糊。”
他頓了頓,酒碗輕輕放下來:“可若是在戰場上相見——”
篝火“噼啪”爆出個火星,他眼底閃過一絲狠厲:“林某帶二十鐵騎,縱是追到長白山的雪窩子里,無論如何,也是要把王爺您……留下來的。”
耶律延臉上的得意瞬間僵住。
他原想拿條約壓人,沒料到這游擊將軍根本不接招,反倒用最直白的方式告訴他:朝堂的軟骨頭是朝堂的事,他手里的刀,卻不認那套。
“哈哈哈哈哈哈哈!”
耶律延發出一陣爽朗的大笑,先前的緊繃瞬間消散。他重重拍了下矮幾,端起酒碗,眼里的鋒芒已化作坦蕩,“中原果然還是有硬骨頭!林將軍這性子,對我胃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