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駛回府這一路,她都沒再說話,下車入了府許昭也是徑直奔回自己的小院,沒注意一旁走來的許忱言。
許慶笙閑步邁進庭院,倒迎面與許忱言撞上。
許慶笙看了他一眼,掠過他正要走。
“站住?!痹S忱言叫住他。
許慶笙不耐煩地回頭,“您老又有何指教?”
“你帶昭妹妹去了馬場?”許忱言冷聲詢問。
許慶笙不說話算是默認了,許忱言又道:“你不是不知道那是個什么地方,故意帶著昭妹妹,是想讓她看見什么?”
許慶笙一副理所當然的模樣,“自然是讓昭妹妹清楚地知道,我們與那個雜碎不一樣??此窈笫欠襁€敢同冷竹軒的混在一起?!?/p>
“昭妹妹多大?……才十歲?!痹S忱言拋卻一貫鎮(zhèn)靜文雅的樣子,冷冷上前一把拽住了許慶笙的前襟。
他逐字逐句道:“要不是祖母正在休養(yǎng),不便被人驚擾,真想揍你一頓。”
許慶笙奮力拍開他的手,怒道:“我有什么錯?你別擺出一派圣人心腸來,你有何資格教訓我?”
許忱言看他絲毫不知悔改,也不再多費口舌,轉身離去。
走了幾步他又頓住腳,半側著身子提醒道:“許墨琛從不是一個簡單之人,要么,徹底斬草除根,否則日后必定后患無窮?!?/p>
許慶笙卻是一個字也沒聽進去,只怪異地瞧了許忱言,毫不在意地擺擺手,悶聲走開。
許昭一路進了院子,拿出懷里藏著的梅花糕,已被碾碎了許多。
她戚著眉也不吱聲。
青葙在一旁候著,看許昭盯著帕子里的東西出神,問道:“姑娘,要叫人買些回來備下嗎?”
“不要了?!彼龘u搖頭。
原本是想帶給許墨琛的,既然碎了就算了吧。
許墨琛這會兒大抵也是不想見她的。
院外林氏喜笑顏開地迎面走來,早前剛送走相談甚歡的國公夫人,心底覺得這門親事八成是定了的,連著走路都比往日威風了許多。
林氏在映雪園門前站住腳,抬頭往里張望。
怎么說也算是搶了人家的好親事,也不大好意思進門同許昭搭話。
便又轉身帶人風風火火地跑去四房院里。
四房的地兒離得不遠,林氏一進門看見的就是滿地土黃色的枯枝敗葉,襯得院子凄清得很。
不等走進內屋,一陣誦經(jīng)念佛的聲音從門縫里遠遠地傳了過來:
“守分安命,順時聽天……”
林氏直推門而入,掃了眼滿園堆積的落葉,出聲打斷正念經(jīng)的許四夫人,虞氏。
“哎呦,你這好好的院子怎的也不喚人來清掃清掃?你看這落葉都能溢到屋里來了?!?/p>
許虞氏停下手里數(shù)著佛珠的動作。緩緩偏頭望向門外:“葉落風吹,如若我再將它們掃地出門,可不就更顯得可憐了嗎?”
她低眼深深地嘆息了一聲,娥眉微攢,口中呢喃止不住地傷感。
“我的穆兒生來體弱,又被歹人拐了去,許季恒沒良心,說去信陽尋找,一去便是個三年五載……獨留我與荊兒母女二人在許府一隅,實在可憐……”
林氏快步走來,不由嗔笑道:“三丫頭吉人自有天相,沒個幾年說不定就找回來了?!?/p>
“不是我說你,兒女的親事得趁早,好人家可不多,你整日這樣自怨自艾的,三丫頭的婚事你也不管管?”
“她還小……”虞氏怪異地瞧著林氏,“你為何如此恨嫁?如若不是個心儀的,一輩子就猶如囚籠一般?!?/p>
她忽地正色起來,神情認真:“你可要看仔細了,對方許是個品行敗壞,巧言吝嗇,慣會偽裝之人?!?/p>
林氏卻是大笑,眼里藏不住得意之色,“瞧你這話說的,我為若兒爭的婚事自是頂好的,家底絕對深厚,不如你猜猜是誰?”
虞氏撇過頭去,神色落寞,“唉……猜來猜去,不過竹籃打水一場空罷了。”
林氏嘴角翹起笑容,故作神秘地湊近虞氏,高興道:“是國公府!”
國公夫人看中的不是昭丫頭嗎?虞氏心底疑惑,卻也不愿再說什么。
她臉色蒼白如紙,顏容姣好,只是眉宇總擰在一起,滿面愁容,儼然一個病弱美人。
她垂眸嘆道:“都歡歡樂樂的……只是我與燃兒,恨相見無期?!?/p>
說著她執(zhí)起木槌敲起木魚,默念起經(jīng)文。
房里一時只剩林氏嘴里喋喋不休地講著往后如何,許若的婚事又當如何的人聲,和木魚咚咚地響。
兩者之間竟是互不相擾。
不知過了許久,林氏心滿意足地將想說的話一吐為快。
她看看打坐的虞氏,說:“再過幾日便是年宵了,府里頭可忙活呢,到時你可再不能躲這兒偷閑了?!?/p>
林氏說完也不等人回話,顧自起身離了房門,面上揚了笑。
虞氏也不知曉有無將林氏的話聽進去,只泱泱道:“日復一日,年復一年,竟又不見歸期……”
……
夜半,許昭呆坐在軟榻上。
她不再去尋許墨琛,又開始胡思亂想起來。只要不在他身邊,她就難以安心入睡。
許昭靜靜凝視頭頂?shù)奈蓍?,被逼無奈,只能等窗外人都歇息了,憑著上次翻窗的經(jīng)驗,偷偷摸摸又跑去冷竹軒。
寒風里,她小小一只窩在門邊,貼著木板,慢慢地她感受到一絲困意,安詳?shù)亻]眼睡了過去。
她真的好困。
于是許墨琛聽到聲響出來時,開門便看見縮在角落瑟瑟發(fā)抖卻睡得正香的許昭。
許墨琛低身,神色復雜地瞧著許昭安適寧靜的面容。她有什么病,睡覺怎生還專門要來這里睡。
他盯了許久,最后抬手,指腹輕觸下一片溫軟。
……
天愈發(fā)的冷了起來,又連著幾天下了整夜的雪,許府里只剩白茫茫的一片。
許昭此后竟日待在臥房里不愿出門,只是沒人知道的是,她半夜時常偷跑到冷竹軒附近酣睡小憩,直至天亮方歸,一晃便已過去月余。
臨近除夕,許府也熱鬧起來,里外燈火通明,各院的墻外也都掛起了大紅燈籠,尤為喜慶。
青葙見姑娘不再去尋冷竹軒,也是樂得個清靜自在。
許昭在房里聽到外頭鬧騰的響動,好奇地探頭向外望去,抬眸問青葙:“外面怎么了?”
青葙尋了件外袍給許昭披上,笑道:“姑娘睡糊涂了,今晚上便是大年夜,全府上下在籌備著年物。趁落了雪,府里現(xiàn)今都忙著堆雪孩圖個樂子呢?!?/p>
“我知道,是過大年了!”許昭搓搓手準備起身。
青葙備起暖爐,“姑娘可要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