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碎星坊的喘息

鉆地鼠帶來的情報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漣漪雖在，卻不足以撼動凌晞的決斷。她腳步一轉，帶著秦風離開了陰暗的腐骨巷，重新匯入黑市相對“繁華”的主街人流中。

喧囂聲浪撲面而來，卻不再是腐骨巷的死寂與兇戾。空氣中彌漫的氣息復雜而生動：濃郁的草藥清香從一家鋪子飄出，混合著不遠處傳來的、帶著清甜果香的靈酒氣息；炙烤某種星獸肉的焦香誘人垂涎；金屬鍛造時特有的灼熱鐵腥氣；還有修士身上散發的、因功法各異而不同的淡淡靈氣波動——或溫潤如泉，或銳利如金，或沉凝如土。街道兩旁，由相對規整的金屬板或巨大獸骨搭建的“建筑”鱗次櫛比，雖顯粗獷，卻透著一種奇異的生機。

秦風緊繃的神經稍稍放松，目光帶著初入寶地的新奇與興奮，貪婪地掃視著眼前的一切。這里與他想象中只有血腥殺戮的混亂之地截然不同！修士們行色匆匆，彼此間保持著警惕的距離，但衣著大多整潔，面容雖帶風霜，卻少有腐骨巷中那種麻木的戾氣。他們或低聲交談，或駐足于店鋪前討價還價，儼然一副忙碌的市井景象。

秦風腳步一頓，鼻翼微動。 一股極其霸道而誘人的香氣，如同無形的鉤子，瞬間攫住了他的嗅覺！那香氣帶著灼熱的溫度，蠻橫地鉆進鼻腔，直沖腦海！那是油脂豐腴到極致的焦香混合著奇異香料的煙熏氣息，更有一絲清冽甘甜的靈果芬芳巧妙地點綴其中，勾得人口舌生津，腹中饞蟲蠢動！

這香氣仿佛擁有魔力！秦風只覺得喉結不受控制地滾動了一下，腹中如同擂鼓般轟鳴起來！連日來的疲憊、緊繃的神經、甚至識海中那隱隱作痛的歸墟反噬，似乎都被這霸道而誘人的香氣暫時壓了下去！一股強烈的、源自生命本能的渴望——對食物、對能量、對慰藉的渴望——瞬間被點燃！

他下意識地深吸一口氣，貪婪地捕捉著空氣中每一絲誘人的分子，目光不由自主地追尋著香氣的源頭——前方一座三層高的獸骨建筑，“星火樓”！樓內隱約傳出喧鬧的人聲、杯盞碰撞的脆響，甚至還有絲竹管弦的悠揚樂音。門口站著兩個氣息彪悍的守衛，眼神銳利地掃視著進出人流。一個身著錦袍、面泛紅光的修士被同伴攙扶著走出，腳步虛浮，顯然靈酒微醺，嘴里還哼著不成調的小曲兒，手中甚至還拿著一根啃了一半、油脂淋漓、散發著誘人焦香的巨大獸腿骨！那霸道的香氣，正是從這獸腿骨上散發出來！

凌晞清冷的聲音在秦風耳邊響起，將他從這近乎本能的沉醉中拉回：“此地便是星火樓，碎星坊稍具資財者常聚之所。”

秦風猛地回神，臉上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赧然。他強壓下腹中的轟鳴和喉頭的渴望，點了點頭。修士也是人，在這兇險之地，尋一處能品嘗靈肴瓊釀、暫忘塵囂、恢復心神之所，亦是生存之道。他目光掃過那修士手中的獸腿骨，只見門口懸掛的獸骨招牌上，除了“星火樓”三個古篆大字，旁邊還刻著一行小字：“靈肴瓊釀，暫忘塵囂”。

凌晞并未走向星火樓，而是帶著秦風拐入旁邊一條稍窄的街道。空氣中那誘人的復合香氣迅速淡去，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濃郁而復雜的草藥清香，令人精神一振。秦風心中不免升起一絲遺憾，那霸道的肉香仿佛還在舌尖縈繞。他目光掃過街邊幾家草藥鋪，最終被一座通體由暗金色金屬構筑、飛檐斗拱、雕飾著繁復符文的樓閣吸引。樓閣在昏暗光線下流淌著內斂的光澤，門口懸掛一塊巨大的墨玉牌匾，上書“萬寶軒”三個龍飛鳳舞的金色大字。樓閣前人流明顯稀少，進出者大多氣息沉凝，衣著考究。

“萬寶軒，此地收購、鑒定奇珍異寶，門檻頗高。”凌晞的聲音淡淡響起。

秦風了然，這顯然不是普通修士能踏足的地方。然而，凌晞的腳步卻并未繞過，反而徑直走向了萬寶軒！

門口，一位穿著考究錦袍、留著山羊胡、眼神精明的中年掌柜，正與一位身著月白長衫、面容儒雅的中年修士低聲交談。儒雅修士手中把玩著一枚流光溢彩、靈氣氤氳的玉璧，顯然價值不菲。看到凌晞和秦風走近，尤其是感受到凌晞周身那股雖內斂卻不容忽視的冰冷氣息，掌柜眼中精光一閃，立刻結束了與儒雅修士的交談，臉上堆起職業化的熱情笑容迎了上來。

“二位貴客光臨！歡迎歡迎！小店‘萬寶軒’，專營奇珍異寶收購、鑒定、寄售。不知二位有何需要？”掌柜的聲音圓滑，目光在凌晞腰間的斬勘古劍和秦風背上的獸皮行囊上掃過。

凌晞神色不變，清冷的目光掃過掌柜。“出售材料，換取靈石及情報。”

掌柜笑容更盛：“好說好說！二位請隨我來雅間詳談！”他側身引路，將兩人帶入樓內一間相對僻靜、布置雅致的房間。房間內檀香裊裊，隔絕了外界的喧囂。

落座后，凌晞手腕一翻，掌心多出幾樣東西：

? 一塊巴掌大小、通體赤紅、流淌著巖漿般光澤、散發著灼熱精純火元波動的熔巖蜥獸甲殼。

? 一顆鴿卵大小、通體紫金色、內部有火焰紋路流轉、散發著冰冷煞氣與一絲歸墟之息的紫金煞晶。

? 幾塊大小不一、閃爍著微弱庚金銳氣的金屬傀儡殘骸。

? 一顆龍眼大小、散發著灰黑色光暈、內部有怨魂虛影掙扎的怨煞幽魂凝魂珠。

這些材料出現的剎那，房間內的靈氣波動瞬間變得濃郁而駁雜！山羊胡掌柜的眼睛猛地瞪大！一絲難以掩飾的震驚與貪婪掠過眼底！他連忙拿起一個鑲嵌著晶石的放大鏡，小心翼翼地逐一鑒定起來，口中嘖嘖有聲：

“嘶…熔巖蜥獸甲殼！還是成年體的！蘊含精純地火精粹！好東西！此物作價五十中品靈石！”

“紫金煞晶？！凝真境巔峰…還沾染了歸墟氣息？！此物蘊含精純煞氣與一絲歸墟本源，乃淬煉煞兵、煉制破邪破陣法器、甚至參悟歸墟之力的上佳材料！作價一百中品靈石！”

“庚金碎片…雜質略多…但份量尚可…作價二十中品靈石…”

“凝魂珠…怨氣駁雜…品相中等…作價三十中品靈石…”

“共計兩百中品靈石！”掌柜報出價格，呼吸都急促了幾分，目光灼灼地看著凌晞。

秦風心中微震！兩百中品靈石！相當于兩萬下品靈石！這絕對是一筆巨款！看來之前的戰斗收獲遠超他的想象！

凌晞神色不變，仿佛兩百中品靈石只是塵土。“靈石一百中品，余下一百，換取關于葬星淵星煞池及黑骷會的詳細情報。”

掌柜一愣，隨即眼中精光更盛！情報買賣，利潤更高！“好！爽快！”他立刻從柜臺下取出一個沉甸甸的獸皮袋，倒出一百枚大小均勻、散發著濃郁乳白色光暈的中品靈石！隨即，他又取出一枚顏色深邃、邊緣光滑的黑色玉簡。

掌柜壓低聲音，帶著一絲神秘與鄭重說道：“此玉簡乃小店收集的關于葬星淵星煞池及黑骷會的最新匯總情報，包括星煞池近期異變征兆、黑骷會內部派系傾軋，以及進入星煞池的幾種途徑及其所需代價。其價值不菲，權當與二位結個善緣！”

凌晞接過靈石袋和黑色玉簡，神識極其短暫地掃過玉簡，確認無誤后，微微頷首。她不再多言，收起東西，轉身便走。掌柜連忙起身相送，臉上笑容燦爛。

離開萬寶軒，秦風感覺腳步都輕快了幾分！懷揣一百中品靈石巨款，安全感大增！他看向凌晞，眼中帶著敬佩。這位前輩行事，真是干脆利落！

凌晞帶著秦風繼續前行。空氣中彌漫的草藥清香漸濃。秦風目光掃過街邊幾家草藥鋪，最終停留在“千草堂”前。這座由巨大星獸暗青色甲殼改造而成的木屋，門口擺放著幾排木架，陳列著各種草藥礦石。一個面容清矍、穿著洗得發白長袍的老者，正坐在門口一張矮凳上，慢悠悠地搗著石臼里的藥材。他便是千草堂的掌柜，陳掌柜。

凌晞腳步未停，徑直走向千草堂。

“陳掌柜，《星宿海靈物圖鑒》基礎篇。”凌晞聲音清冷。

“新拓玉簡，一份五塊下品靈石。”陳掌柜抬起頭，聲音平和，取出一枚玉簡。

凌晞直接付了五塊下品靈石，接過玉簡。隨即又問道：“兩份‘回元散’。”

“回元散，一份十下品靈石，兩份二十。”陳掌柜取出兩個油紙包。

凌晞付了二十下品靈石，接過回元散，將其中一份遞給秦風：“回元散可快速恢復真元。”

“多謝前輩！”秦風接過。

離開千草堂，叮當打鐵聲傳來。百煉坊前，赤膊壯漢揮舞巨錘，火星四濺。傭兵們爭論著精鐵價格。凌晞目不斜視，走過暗影巷口那幾個陰冷的斗篷身影。最終，停在街角“鐵骨棧”前。

獨眼老頭抬起眼皮：“住宿，一日十下品靈石，押金五塊。”

凌晞取出七十下品靈石放在柜臺上：“兩間上房，三日。”

老頭收起靈石，遞過鑰匙：“天字三號、四號，最里面。”

棧內通道狹窄。走到盡頭，打開房間。秦風進入房間。房間不大，只有一張簡陋的金屬床鋪和一個桌子，但勝在相對干凈、封閉。角落的地面上，銘刻著一個簡陋的聚靈法陣，雖然微弱，卻也能匯聚一絲稀薄的靈氣。墻壁厚重，隔絕了大部分外界噪音。

“此地休整三日。”凌晞的聲音從門外傳來，清冷決斷，“你全力煉化陰魂木，穩固神魂，恢復真元，研習玉簡。”

“是，前輩！”秦風關上門，感受著房間的寂靜，長長呼出一口氣。緊繃的神經終于徹底放松下來。他盤膝坐下，先服下回元散，一股溫和的藥力化開，如同暖流般滋養著干涸的經脈與疲憊的肉身。隨即，他取出那截三寸長的烏沉枯枝——百年陰魂木。入手冰涼，表面細密的銀色紋路在昏暗光線下流轉著微弱的毫光，散發出一股陰冷卻帶著奇異安撫神魂的波動。

他雙手緊握陰魂木，置于丹田氣海。混沌真元緩緩運轉，小心翼翼地引導一縷溫潤的混沌本源之力包裹住它。同時，神識沉入識海，全力運轉《太虛歸藏訣》！

嗡——！

陰魂木在溫養下微微震顫！一縷縷精純、陰涼、卻蘊含奇異生機的能量，如同涓涓靈泉，緩緩滲入秦風四肢百骸，直沖識海紫府！識海中，那顆被混沌鎖鏈層層纏繞的紫金晶體微微震顫，狂暴的歸墟意志在陰魂木能量的安撫下，如同被馴服的兇獸，緩緩蟄伏。劇痛如潮水般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溫潤滋養神魂的舒適感。混沌星云的光芒也明亮了幾分，緩慢修復著被侵蝕的裂痕。

良久，秦風才緩緩睜開雙眼，手中陰魂木光芒黯淡了許多。識海中的劇痛已大為緩解，紫金晶體被陰涼魂能纏繞，暫時安穩。一股前所未有的清明感涌上心頭，精神也振奮了許多。

他珍惜這難得的安寧，取出那枚《星宿海靈物圖鑒》玉簡，神識沉入其中。浩瀚的信息涌入腦海：奇花異草、珍禽異獸、稀有礦藏、險地絕境…碎星坊的兇險與機遇，星宿海的廣袤與神秘，如同一幅斑駁而壯麗的畫卷在眼前緩緩展開。他如饑似渴地汲取著這片陌生天地的知識，為即將到來的葬星淵之行，積蓄著不可或缺的見識。

窗外，是死寂冰冷的虛空。鐵骨棧內，隱約能聽到其他房間傳來的模糊聲響，如同市井的低語。秦風盤膝而坐，心神沉浸在玉簡的浩瀚知識中，感受著力量一絲絲恢復，神魂一點點穩固。這短暫的休憩，如同風暴前的寧靜港灣，讓他得以喘息，積蓄力量，迎接前方未知的挑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