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院之中。
張虎看著阿蘿,笑問道:“怎么樣,阿蘿妹子,我林老弟的手藝還不錯吧?”
阿蘿夾起一塊白嫩的魚肉,由衷的贊嘆道:“林大哥的廚藝真是絕了,比酒樓大廚做的菜還好吃,我從來沒有吃過這么好吃的飯菜!”
張虎哈哈一笑,道:“以后哪位姑娘要是嫁給我林老弟,那可真是享了福了!”
起初阿蘿還有些拘謹,只是小口地吃著飯,但天生自來熟的張虎,一直滔滔不絕的講個不停,很快就將飯桌上的氣氛活躍起來。
“阿蘿妹子,我跟你說,我這位林老弟,可厲害了,朝廷幾十年來都沒能解決的難題,被他一個人解決了,別看他現在只是一個小旗官,未來前途無量……”
張虎的話題,總是會有意無意的引到林宣身上。
對于兄弟的終身大事,他可是很上心的。
這位阿蘿姑娘長得漂亮,身材好,人又溫柔,做的糕點還那么好吃,簡直是林宣的最佳良配。
阿蘿看著林宣,臉上露出崇拜之色,雙手握拳放在胸口,說道:“林大哥,你好厲害啊!”
林宣只是客氣道:“運氣,運氣而已……”
阿蘿看著林宣,猶豫了一下,放下筷子,帶著點期盼和小心翼翼問道:“林大哥,我看你好像也是一個人住,以后……以后我能來你家搭伙吃飯嗎?”
似乎是怕林宣誤會,她趕緊補充道:“我可以給錢的,一個人的飯菜,我每次都做不好,做少了不夠吃,做多了吃不完又會壞,不知道你方不方便……”
林宣聞言,微微一愣。
他和這位新鄰居,也才見過兩次,還沒有熟到可以一起搭伙吃飯的程度。
“方便,怎么不方便!”
林宣正想委婉拒絕,但他還沒有開口,張虎就一拍大腿,替他答應下來,說道:“兩個人的飯更好做,就是添雙筷子的事情,你說是不是,林老弟……”
張虎一邊使勁的對林宣使眼色,一邊在桌子下面踢了踢他的腿。
林宣知道張虎在想什么,張虎對他的婚姻大事,比林宣自己還上心。
事已至此,林宣拒絕的話也不好說出口,微微點頭,說道:“沒什么不方便的,只要阿蘿姑娘不嫌棄我的手藝就好。”
雖然張虎的目的不純,但他那句話說的沒錯,兩個人的飯菜,的確比一個人的好做多了,這也是最近困擾林宣的問題。
“怎么會呢!”
阿蘿的聲音帶著抑制不住的雀躍,眼睛亮晶晶地看著林宣:“林大哥你肯收留我吃飯,我高興還來不及呢……”
林宣未來一段時間的飯搭子,就這么草率的定了下來。
吃過飯后,張虎和陳豹拍拍屁股走了。
看著滿桌的狼藉,林宣無奈的搖了搖頭。
阿蘿挽起衣袖,回頭對林宣微微一笑,說道:“林大哥,你去休息吧,我來收拾這些。”
林宣同樣挽起袖子,說道:“還是我來吧……”
阿蘿伸出雙手,輕輕將林宣推開,笑道:“林大哥今天請我吃了這么好吃的飯菜,就當是我報答你吧,要不然,我心里真的過意不去……”
說完,她便彎下腰,干凈利落的收拾起碗筷。
林宣喜歡做飯,但卻不喜歡刷鍋洗碗。
看著那道在廚房中忙碌的身影,他心中開始覺得,有這么一個飯搭子,似乎也還不錯……
阿蘿收拾了碗筷,又將廚房擦的一塵不染,這才告辭離開。
林宣關上院門,走回院子,開始修行鎮岳功。
這次獻出新鹽法,也不知道朝廷會有什么賞賜,南詔方面,又會有什么獎賞?
他心中隱隱生出些許期待……
……
京都。
夜色如墨,將巍峨的宮殿群落浸染得只剩模糊輪廓,唯有深宮某座大殿,還透出幾點幽微的燭光。
萬壽宮。
幾盞黃紗罩著的宮燈,散發出朦朧柔和的光暈。
空氣中彌漫著上等的沉香,煙氣絲絲縷縷,繚繞盤旋。
一道宛如石雕般的身影,垂首肅立殿外。
大殿內偶爾傳來一兩聲輕微的磬音,更襯得殿外死寂一片。
“吱呀……”
不知過了多久,那扇沉重的、繪著云鶴圖案的殿門,無聲地開了一道縫。
一張老臉從門后探了出來,聲音壓得極低,帶著一股子陰柔:“陳大人,陛下傳。”
靖夜司指揮使陳秉整了整衣冠,躬身踏入大殿。
大殿內光線昏暗,只有御案上幾盞長明燈搖曳著豆大的火苗。
一個身著寬松道袍的身影背對著殿門,靜靜立于一座巨大的銅爐前,他身形清癯,頭發用一根簡單的烏木簪束起,背手而立,一動不動。
陳秉在距離御案尚有數丈遠的地方便停步,單膝跪地,聲音低沉而清晰:“靖夜司指揮使陳秉,參見陛下!”
御座前的身影緩緩轉過身,他的面容在昏黃的燈光下顯得有些模糊,但那雙眼睛卻亮得驚人,仿佛洞悉一切。
大雍皇帝的聲音不高,帶著一種仿佛從遙遠地方傳來的飄渺感,卻又字字清晰,直透人心:“你深夜見朕,有何要事?”
陳秉保持單膝跪地的姿態,雙手捧起一份密報:“回陛下,思州靖邊司一名小旗官,獻上‘新鹽法’一部,此法可以省水省時的產出更多的極品精鹽,臣不敢專斷,特呈御覽。”
“鹽法?”
大雍皇帝在御座上隨意地坐下,聽到這兩個字,微闔的眼眸陡然睜開。
他目光如電,瞬間聚焦在陳秉高舉的密報上。
掌印太監無聲地快步上前,小心翼翼地從陳秉手中接過那份密報,再恭敬地奉至龍案之上。
大雍皇帝緩緩翻開這份密報,就著微弱的燈光,一字一句地看了起來。
暖閣內再次陷入沉寂,只有紙頁翻動的沙沙聲。
時間一點點流逝,陳秉垂手侍立,眼觀鼻,鼻觀心。
良久,大雍皇帝終于放下了密報,卻沒有立即說話,而是向后靠了靠,將自己完全陷入御座寬大的靠背陰影中。
不知過了多久,他的目光重新投向那跳躍的丹爐火焰,幽幽開口:“省水、省時、還可提升精鹽產量……好,好得很吶。”
他緩緩站起身,在幽暗的殿內踱起步來。
大殿內一片安靜,只有他富有韻律的低沉腳步聲。
某一刻,大雍皇帝的腳步停下,寬大的袖袍無聲擺動,低聲道:“鹽政,國之命脈,天下財貨所系,朝堂內外,有多少人的銀子與鹽相關,新鹽法若就此公開頒行天下,雖可增收財政,改善民生,卻也會掀起滔天波瀾,免不了天下大亂……”
他微微側過頭,目光淡淡的看向陳秉:“先在西南,選一兩個隱秘的鹽場,用最信任的人手,悄悄試行新鹽法,不要讓任何人知道……”
陳秉躬身道:“臣遵旨!”
陳秉想起一事,又道:“回陛下,據黔州千戶所千戶周泰所說,那小旗官是為了調解兩個土司家族的爭端,才創出的新鹽法,如今,那土司家族已經得到了新鹽法,若是放任不管,會不會影響大計?”
大雍皇帝目中光芒閃了閃,許久才開口:“無妨,西南鹽政,被幾大土司牢牢把持,朝廷本就難以插手,有人將這池水攪得更渾一些,不是壞事……”
陳秉躬身而立,不再說什么了。
重新坐回御案,大雍皇帝的目光掃過那幾張紙箋,最終停留在某處,低聲道:“林宣……,很好,朕早有意布局西南,苦于沒有機會,此法甚合朕心,當賞。”
他語音一轉,又道:“不過,此刻賞他,便是害他,鹽政這口油鍋,隨便濺出一滴熱油,就能將他這小小的旗官燙的灰飛煙滅……”
陳秉試探問道:“陛下的意思是……”
大雍皇帝沉默片刻,淡淡開口:“明里不要賞他,暗里獎他點什么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