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樂沒打算做出什么驚世駭俗的舉動。
運動會往前的半個月,他借著長跑訓練的名義光明正大的逃早課。
多虧了這個“長跑報名”,他睡了整整半個月的懶覺。
他沒那么有集體榮譽感,班級那邊也沒想著他能拿獎——大多數同學認為,只要常樂當天站到塑膠跑道上就已經是一種精神勝利了。
畢竟,對于已經退化為脆皮雪糕的大學生而言,這已經足夠需要勇氣了。
常樂活動著關節,掃了眼坐在丘耀杰等人身后的小玉和詹雅。
他都不用想,人肯定是丘耀杰喊來的——也真是神了!
這貨厲害的地方就在這里,甭管是不是青州大學的,亦或者是不是大學的、是不是同鄉,除了那些明星和網紅外,他總能和自己瞄上的人打上話。
“六度分隔理論。”
他曾在寢室煞有其事的說:“你和任何一個陌生人之間所間隔的人不會超六個。”
“那不是網絡心理咨詢師用來給自己臉上貼金的東西嗎?”
當時剛開學,寢室里的各位還沒有真切認知到丘耀杰身上的現充屬性,紛紛表示不信。
他神秘的搖了搖頭:“我們今晚就去試試看。”
然后當晚的新生晚會上,小玉代表新生發布講話,作為第一個在全體新生面前露臉的女生,她引來了無數男生們的惦記。
“我要是一小時內能要到今晚新生演講的女生的微信,你們就選我當寢室長怎么樣?”
老秦自然是不信:“我還單獨請你一件大綠棒子!”
“大綠棒子撐肚子,換一件冰茶!”
“成!”
然后結果可想而知。
丘耀杰不僅贏了一件冰茶,還賺到了一個讓許多人艷羨的女朋友。
甚至他連一小時都沒用到,只輾轉了兩個人,就拿到了這位遠在外國語學院的新生代表的微信。
所以,他能夠聯系上詹雅,常樂是一點兒不意外。
月余沒見,詹雅的腿好了不少,現在雖然還用著拐杖,但看她走路的姿勢,已經不用太依仗手里的拐杖了。
她穿著件運動風格的粉藍色速干衣坐在那兒,雖然日子還早,但可能是為了方便,只穿了條運動短褲,將明顯比另一條腿瘦一些、白生一些的腿放在小玉的腿上。
她們什么時候那么親近了?
常樂轉過頭來,有些摸不著頭腦。
不過詹雅這樣的人,恐怕是丘耀杰的更進階版。
畢竟常樂上高中的時候,學生們就沒有不喜歡她的——甚至連嫉妒都罕見。
見常樂望過去,她晃動著白生生的手臂,笑出兩個梨渦:“常樂!”
“……欸。”
常樂應了一聲,用腳下的跑步鞋蹭了蹭塑膠跑道。
他剛看了一眼,眼前似乎又開始閃爍著瞧不懂的畫面。
“病癥”變小了,卻也變大了。
變小的是她的骨折,那么變大的呢?
算了,等下問問吧。
眼前還是先把這該死的5000米給糊弄過去。
全校敢報5000米的其實不少,但大部分都是趕驢上架的門外漢,站在隊伍里眼神飄忽,滿腦子都想著連1000米跑著都難的哥們要怎么把五個1000米撐下來。
而眼神不老實的——例如常樂,就沒那么死心眼了。
他盤算著跑道,四百米的標準跑道,5000米就是12圈半。
他跑個兩圈半,然后適時小腿抽筋,遺憾離場,似乎也沒那么跌份。
詹雅?
詹雅在怎么了?
她早知道自己什么德行。
老秦在跑道邊大聲說道:“常樂!常樂!跟緊那個老黑!人家專業的!你只要別落太遠就行!”
不是?
你還知道人家是專業的?!
我跟緊他?
我嗎?
我打宿儺?
老黑是長跑特招生,青州大學把他從遙遠的赤道老家薅來就是為了在全國大學生賽事上刷獎的。
聽說拿過幾次全國級別的長跑大獎,別的學生做兼職是去餐廳端盤子,人家是去跑馬拉松。
不過青州大學的老黑沒有陪讀學妹,也沒有留學生專用宿舍,而且剛入學的時候跟所有學生一起軍訓。
幾個從赤道來的黑老哥都特么快曬中暑了——大家幸災樂禍一樂,滿腦子“赤道也沒咱中華大地熱啊”,抱著這樣詭異的自豪感,也就沒什么人在乎他們的存在了。
老黑轉過頭,莫名一笑。
老秦炸毛了:“嘿!常樂!他丫瞧不起你!”
我可滾你的蛋吧!
一邊的老師舉起發令槍,捂上自己耳朵:“各就各位——預備——”
啪!
一聲槍響,常樂旁邊一眼鏡哥們立刻撲了出去——上半身撲了出去。
遺留在原地的下半身似乎也想使勁,于是左腳邁了出去,又把右腳扔了上去。
左腳絆右腳,右腳踩左腳,哐當一聲人仰馬翻摔在了地上。
嘿,這傻der。
常樂還樂呢,后頭沖上來幾個年輕妹妹:“哎呀!他摔著了!”
“老師!他不跑了!”
“我們班棄賽!”
“看看傷到了沒有!”
“……”
常樂不樂。
他撒丫子往前跑,真就跟上了那老黑。
“對!跟他!”
老秦在內圈跟著一塊跑,那氣勢活像個體育教練。
“跟他,跟緊了!要有敢打敢拼的精神!”
老秦氣喘吁吁,眼見著老黑和常樂越跑越遠,他抽氣抽的跟破風箱一樣。
對……跟……
跟……
不是?
你還跟啊?!
不是說不會跑步嗎?
跟一級運動員跟了三圈是什么意思?!
……
常樂踏在塑膠跑道上,感受著跑道和鞋底傳給自己的上彈力。
他的跑姿并不標準,甚至因為前沖太快,每過一段時間就踉蹌一下,需要調整好姿勢才能保持平衡。
但就這樣,他居然也咬住了那老黑,跌跌撞撞的和他組成了第一集團,并把第二集團甩在了身后。
兩千米過后,老黑的光頭上已經油亮亮的布滿了汗滴。
但常樂覺得他還能再沖。
他覺得自己的跑姿還能再調整,照著老黑的樣子有樣學樣,不再踉蹌后,步頻也上來了。
說不定能比老黑快。
不,肯定能比老黑快。
他心頭快意的想著這件事,于是下意識的加快腳步。
漸漸的,他和那位因為跑步出色改變命運來到了亞洲國家的肯尼亞學生并肩。
他看到了他臉上的震驚和扭曲。
常樂想,老黑肯定在心里想:一個學生也能和他一較高下?
一個學生、一個沒有經過訓練的學生、一個一年前還是白斬雞一樣的學生——
一道驚雷劈在了常樂的腦袋里,讓他的眼神都變得清澈了。
是啊。
一個學生。
白斬雞一樣的學生。
……
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