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鹿游俠坐在“葡萄屋”下的木質臺階上,正揪著腳下的野草嘴里念叨著“她知道”“她不知道”時,陸陸續續的年輕精靈們從她身側走過。
他們熱烈討論著“懷特”“菲尼克斯”亦或是“東蘭帝國”。
“如果我是菲尼克斯·懷特,我絕對不會在建立帝國后那么奢靡,我會接著往西邊打——打到海的那邊去!”
“可是東蘭帝國建立后,菲尼克斯就快死了啊?!?/p>
“為什么?他不是才……??!我忘記他是個人類了!”
“人類壽命是那樣的短暫,所以他才會那么著急的去擴張,反而忘記培養自己的子嗣?!?/p>
“是啊,人類……這就是種族缺陷吧?不管多么優秀的人,只有短則數十年,長則百來年的壽命可供揮霍,人死之后一切消亡,只能重頭開始……”
“所以還是精靈族比較適合做這個世界的王嘛……我們活的足夠久,有足夠多的時間去征服世界,還能剩下足夠多的時間去享受生活和培育后代……”
“嘿嘿,那你怎么不去當王?你連從林境走出去都費勁吧?!”
“呸呸!我已經——咳咳,總之不關你的事!”
“你已經?已經什么?說下去??!”
兩個精靈鬧在一起,塞萊絲汀豎著耳朵剛想聽更多時,一個溫和的嗓音打斷了她的思緒。
“塞萊絲汀,你在這兒?!?/p>
塞萊絲汀抬起頭,是身披長袍的二長老正溫和的看著她:“我還說剛才在看見你了,卡西莫說這個點你總是在睡懶覺——看來我還沒有老眼昏花到認錯人的地步。”
“……您還很年輕呢?!?/p>
塞萊絲汀站起身來回答。
“和你這樣真正正值青春的精靈相比,我已經老了,不再受到維斯佩拉的青睞了,祂已經數十年沒有出現在我的夢境里了?!?/p>
二長老低頭看向塞萊絲汀。
她們倆一個站在臺階上,一個站在臺階下,塞萊絲汀低下頭的時候向二長老露出自己飽滿的顱頂,于是錯過了二長老眼中的復雜神情。
“維斯佩拉大人也很久未曾同我說話了……”
塞萊絲汀垂下腦袋,這話說的有些泄氣。
所有人都在說她是林境未來的族長,不是嗎?
所有人都在說她是世界樹的孩子,是維斯佩拉大人孕育的最后一顆種子。
可這樣一顆應該很珍貴的種子,現在成了無人問津的、在叢林中瘋跑的野孩子。
她這么想著,那些原本的質問卻堵在了唇舌里,在二長老背后那位虎口有紋身的男人的注視下再也說不出來一句。
她只是抬起頭,有些猶豫的看著長輩。
“二長老?!?/p>
“你說。”
“卡蘿爾她還好嗎?”
“……”
二長老怔然。
“她如愿了嗎?八年過去了,想必她已經從那個貴族女子中學畢業,嫁給了她所期待的俊美的王子了吧?”
翡翠一樣透徹的女孩兒用澄澈的眼睛看著她:“她過上她想要的生活了嗎?”
“……我想,應該是吧?!?/p>
盡管面部肌肉在這樣的問話中開始下意識僵硬,但二長老依舊努力的控制它們,擠出一個習慣的、和藹的笑容來:“她過的很好,有你關心真是太好了?!?/p>
“我們之前是朋友嘛……”
塞萊絲汀輕聲道:“雖然她沒遵守和我的約定——每個月給我寄一次信。”
“或許是因為人類世界的生活太精彩了,所以她忘了。”
這是個鈍鈍的聲音,不是來自二長老。
塞萊絲汀的手臂皮膚像是被細針劃過一樣,她不由的瞪大眼睛。
是那個……拍賣行的人。
那是個精靈?
或許是個混血。
他的耳朵不像普通精靈那么尖,卻又和人類耳朵大不相同。
臉上帶著僵硬的笑,和二長老竟然在某一角度十分相似。
這話落在兩個人耳朵里,被解讀出了不同的含義。
塞萊絲汀眼底泛起些疑惑,而二長老則眼皮一跳。
“哈哈……”她試圖打圓場:“塞萊絲汀……”
“你叫塞萊絲汀對嗎?”男人接著說:“我常聽人提起過你。”
“呃……是的,先生?!?/p>
小鹿游俠的眼睛睜的更圓了。
“這個夏天,卡蘿爾有假期——她現在在索菲亞女子學院教書,夏天她有三個月假期,你想和她見面嗎?”
“她在教書?!”
“是啊,人類社會很好玩的,連她這樣的孩子都能找到一份好工作,非·常·好的工作?!?/p>
二長老咬緊了牙根。
“怎么樣?”
男人笑的很有親和力:“塞萊絲汀要去玩嗎?”
“她每年都有三個月的假期嗎?”
“何止呢,冬天也可以休息,可以趁這個時候去雪國玩,塞萊絲汀有見過下雪嗎?”
塞萊絲汀眨了眨眼睛,沒有回答他的問題,反問道:“那為什么,她一次都沒回來過?”
“……”
男人張張嘴:“那是……”
“而且,卡蘿爾只是生病了,她不是什么‘這樣的孩子’?!?/p>
塞萊絲汀垂下眼睛,淡綠色的睫毛覆蓋在白里透粉的眼瞼上。
“二長老,‘這樣的孩子’這種話,你也可以聽的下去嗎?”
“……”
在場的“大人”面對并不尖銳的指責都失去了反駁的力氣。
二長老的臉色很難看,灰白的,灰敗的。
她無言的瞧著光明精靈后退幾步,同他們拉開距離,然后干脆的轉過身踢開腳邊的石頭走遠了。
半晌,她才憋著怒氣轉過身:“康納利,你到底要做什么!”
“她真美啊,不是嗎?”
男人還是盯著小鹿游俠的背影,由衷的贊嘆道:“如果這樣的姑娘出現在拍賣行里……羅莎,光分到的傭金就足夠我們倆陷入癲狂……”
“夠了,把你的嘴閉上!”
二長老的臉上是從未有過的冷冽:“禍害了你的姐姐、年幼的侄女還不夠嗎?現在到底要把手伸到哪里去?!”
“所以,連女兒都交的出來的人,到底有什么可在乎的?”
“塞萊絲汀不行,她是世界樹的人,真正的——世界樹的人。”
“放輕松,羅莎。”
男人拍了拍她的肩膀,轉身要離開:“這件事,咱們從長計議……”
“康納利——等等!康納利!”
二長老踉蹌了一下,險些摔倒在地上:“康納利!卡蘿爾怎么樣?我什么時候能再見到卡蘿爾?”
她的弟弟沒有回頭,只丟下來懶洋洋的一句:“這個月還沒幾個呢,急什么?”
羅莎握緊了拳頭。
可她。
每天晚上都在做噩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