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虜弩手、長槍兵、以及剛剛運上城墻的新式投石車，被編組成一個個小的作戰(zhàn)單元。

箭雨覆蓋、長槍突刺、燃燒彈定點清除。

一套套全新的戰(zhàn)法，在城墻上有條不紊地演練著。

人群中，一個穿著破爛，混在流民里討食的漢子，眼神卻異常銳利。

他將城墻上的一切，都默默記在心里。

當晚，他趁著夜色，悄然離開了雁門關(guān)。

……

北狄大營。

帥帳之內(nèi)，氣氛壓抑。

阿史那雄坐在主位，聽著剛剛從雁門關(guān)潛回的探子匯報。

“可汗，虞人的城墻……翻新了。東段的墻體，比原來高了三尺，厚了一丈，我們的探子用刀砍，只留下一道白印。”

“不僅如此，他們還造出一種新的投石車，能把火油罐子扔出一百多步遠！”

探子的話，如同一塊巨石砸進平靜的湖面。

帳內(nèi)眾將，一片嘩然。

“不可能！一百多步？”

“我們的重甲騎兵沖鋒，都到不了那個距離！”

一名萬夫長站了出來，臉上滿是懷疑。

“城墻怎么可能在幾天之內(nèi)就變得那么堅固？你是不是看錯了？”

“小人不敢撒謊！”探子把頭磕在地上，“小人親眼所見，那火球，比營帳還大！”

阿史那雄揮了揮手，讓探子退下。

他走到地圖前，看著雁門關(guān)那個小小的標記，臉色陰沉得能滴出水來。

圍而不攻，本是想耗死對方。

可現(xiàn)在看來，每多耗一天，那座關(guān)城就變得更堅固一分，那個姓謝的年輕人，就會拿出更多匪夷所思的東西。

他猛地一拳，砸在案幾上。

“傳我將令！”

“召集所有萬夫長、千夫長！”

“議事！”

北狄大營，可汗金帳。

眾人已經(jīng)商討了一個時辰，帳內(nèi)的空氣仿佛凝固。

“我反對！”

一名身材魁梧，左臉頰上有一道陳年刀疤的萬夫長猛地一拍案幾，震得上面的羊奶四處飛濺。

“鐵狼部的三百個勇士，尸骨未寒！那個姓謝的妖人，用我們沒見過的武器，在我們眼皮子底下筑墻！現(xiàn)在沖上去，就是拿我們勇士的命去填他那該死的糯米墻！”

他是萬夫長拓跋圭，向來以穩(wěn)重著稱。

“懦夫！”

他對面，一個更加年輕氣盛的將領(lǐng)站了起來，他叫呼延屠，是阿史那雄一手提拔起來的猛將。

“拓跋圭，你的膽子是被南朝人的米酒泡軟了嗎？我們是草原的狼，不是圈里的羊！”

呼延屠的拳頭捶在自己胸甲上，發(fā)出沉悶的響聲。

“我們圍在這里，每天看著他們把墻加高一寸，把那種見鬼的投石車多造一臺！等他們把雁門關(guān)變成鐵桶，我們再拿頭去撞嗎？”

“那也比現(xiàn)在去送死強！”拓跋圭毫不退讓，“那個謝珩，他不是尋常的虞人將領(lǐng)，他是個瘋子，是個魔鬼！他的戰(zhàn)法，我們聞所未聞！”

“我只知道，再等下去，大虞的援軍就要到了！”

呼延屠血紅著雙眼，一把揪住拓跋圭的衣領(lǐng)，“到時候，我們腹背受敵，你拓跋圭能長出翅膀飛回草原嗎！”

“你！”

“夠了。”

主位上，一直沉默不語的阿史那雄終于開口。

兩個爭吵的萬夫長立刻松開手，各自退回原位，卻依舊憤憤地瞪著對方。

帳內(nèi)再次陷入死寂。

整整三日，這樣的爭吵每天都在上演。

主戰(zhàn)與主守，兩派將領(lǐng)幾乎要將對方的祖墳刨開。

阿史那雄走到巨大的沙盤前，那上面，雁門關(guān)的輪廓已經(jīng)被重新標記。

東段的墻體，被他的探子用紅色的染料涂得又厚又深。

“拓跋圭說得沒錯，謝珩是個妖人。”

阿史那雄的手指，輕輕拂過那段加固的城墻。

拓跋圭的臉上露出一絲喜色。

“但是，”阿史那雄話鋒一轉(zhuǎn)，手指猛地戳向了另一端，“呼延屠說得更對。”

他的指尖，點在了城墻的西段。

那里的紅色標記，淺淡了許多。

“機會，只有一次。”

阿史那雄緩緩轉(zhuǎn)身，掃視著帳內(nèi)所有將領(lǐng)。

“我們的探子回報，虞人的主力，至少還需要二十天才能抵達。而謝珩的墻，只修好了一半。”

他走到呼延屠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

“我給你們一夜的時間。”

“將我們的主力，悄悄集結(jié)到西側(cè)探查。”

“三日后，我要站在雁門關(guān)的城樓上，喝虞人的酒。”

呼延屠的臉上，綻放出嗜血的狂熱。

“遵命，大汗！”

拓跋圭的臉色，瞬間變得慘白。

他看著阿史那雄，張了張嘴，最終卻什么也沒說。

可汗已經(jīng)下了決心。

草原的規(guī)矩，服從。

夜色深沉。

無數(shù)黑色的影子，在北狄大營中悄然流動。

他們避開了虞人能觀察到的所有火光，匯向西側(cè)的黑暗。

他們自以為行動隱秘，天衣無縫。

卻沒注意到，在大營外圍幾處不起眼的灌木叢后，幾雙眼睛正冷冷地注視著這一切。

更遠處，幾只信鴿撲棱著翅膀，融入了夜色。

……

雁門關(guān)，新筑的南墻之上。

陳焦正焦躁地來回踱步，他腳下的新墻堅硬無比，可他心里卻一點底都沒有。

北狄人已經(jīng)連續(xù)三天沒有大的動靜了。

這太反常了。

事出反常必有妖。

他找到謝珩時，后者正靠在一個墻垛上，嘴里叼著根草莖，對著漫天繁星發(fā)呆。

“總領(lǐng)！你不覺得……太安靜了嗎？”

謝珩吐掉嘴里的草莖，打了個哈欠。

“安靜不好嗎？說明弟兄們可以睡個好覺。”

“可北狄人不是來陪我們看星星的！”陳焦的獨眼里滿是血絲，“他們肯定在憋什么壞水！我們不能這么干等著！”

謝珩沒有回答他，只是側(cè)耳聽了聽。

夜風(fēng)中，傳來一陣極輕微的翅膀扇動聲。

一只灰色的信鴿，精準地落在了謝珩伸出的手臂上。

謝珩熟練地從信鴿腿上解下一個比指節(jié)還小的竹筒，將鴿子拋向空中，任其飛走。

他打開竹筒，倒出一張卷得極細的紙條。

借著遠處火把微弱的光，他掃了一眼。

陳焦緊張地湊過來，卻只看到上面畫著一些他完全看不懂的符號和數(shù)字。

“怎么樣？是不是要攻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