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睡得并不安穩(wěn)。

夢里是無盡的星海，破碎的星圖在其中沉浮，像一盞盞無法點(diǎn)亮的燈。

歸墟之眼。

絕對清凈之地。

這幾個字，如同魔咒，在他腦海中反復(fù)回響。

就在他即將抓住其中一塊碎片時，一個冰冷的聲音，強(qiáng)行將他從夢境中拽了出來。

【叮！檢測到宿主長期處于消極怠工狀態(tài)，精神內(nèi)耗嚴(yán)重，有違“最強(qiáng)奶爸”系統(tǒng)核心宗旨。】

【現(xiàn)發(fā)布強(qiáng)制任務(wù)：童心守護(hù)。】

【任務(wù)要求：陪伴目標(biāo)人物唐玉音，進(jìn)行一次親切互動，并獲得其正面情緒反饋。】

【任務(wù)獎勵：無。】

【失敗懲罰：隨機(jī)剝奪宿主一項能力，時限一天。】

項川睜開雙眼。

房間里一片死寂。

他的意識從掀翻大海的宏偉藍(lán)圖中，被硬生生拖拽到了一件他認(rèn)為毫無意義的瑣事上。

落差感，讓他胸口發(fā)悶。

又是這種事。

又是這種無法拒絕，卻又無比愚蠢的任務(wù)。

他坐起身，活動了一下脖頸，骨節(jié)發(fā)出輕微的脆響。

“親切互動？”他自語，帶著一種毫不掩飾的嘲弄。

他連這個詞的含義，都快要忘記了。

項川走出房間。

清晨的陽光有些刺眼。

院子里的石桌旁，兩個身影正湊在一起。

是胡媚兒和那個叫唐玉音的小女孩。

胡媚兒似乎正在教唐玉音辨認(rèn)什么草藥，兩人靠得很近，看上去頗為親密。

項川的出現(xiàn)，打斷了她們的交流。

“公子，您醒了。”胡媚兒立刻站起身，臉上堆砌起完美的、恰到好處的恭敬。

唐玉音也跟著站起來，怯生生地躲在胡媚兒身后，只探出半個腦袋。

項川沒有理會胡媚兒的問候。

他的存在，似乎讓空氣都凝固了幾分。

他走到石桌的另一邊坐下，給自己倒了杯水。

水是涼的。

“有事？”他問。

他的問題，顯然不是對那個小女孩說的。

胡媚兒連忙擺手：“沒事沒事，只是看音音一個人無聊，屬下陪她說說話。”

她頓了頓，小心翼翼地補(bǔ)充道：“公子，您接下來……有什么吩咐嗎？”

她很聰明，知道項川昨夜叫走洛冰璃，一定是有大事發(fā)生。

她想分一杯羹。

項川端起茶杯，卻沒有喝。

他的手指在杯壁上緩緩摩挲。

吩咐？

他的吩咐，是讓洛冰璃去掀翻大海。

而不是在這里，陪一個女人和一個小孩，玩什么過家家的游戲。

“沒有。”他吐出兩個字。

胡媚兒的表情僵了一下。

她感覺到了項川身上那股比以往更加濃重的疏離感。

一種生人勿近，甚至……萬物勿近的冰冷。

氣氛變得尷尬。

唐玉音扯了扯胡媚兒的衣角，小聲說：“媚兒姐姐，我們繼續(xù)吧。”

胡媚兒還沒來得及回應(yīng)，項川卻忽然開口了。

“過來。”

他的話，是對唐玉音說的。

唐玉音渾身一顫，下意識地往后縮了縮。

胡媚兒心中一動，立刻推了推唐玉音，用一種鼓勵的語氣說：“音音，去吧，公子叫你呢。”

唐玉音躊躇著，一步一步挪到項川面前。

她低著頭，不敢與項川對視。

項川看著她。

一個很普通的小女孩。

弱小，膽怯，像一只隨時會受驚的兔子。

這就是他的任務(wù)目標(biāo)。

“你想聽故事嗎？”項川問。

他的語氣，平淡得像是在問“飯吃了嗎”。

唐玉音愣住了。

胡媚兒也愣住了。

她完全沒料到，項川會主動提出這種事。

這……這是太陽打西邊出來了？

唐玉音下意識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

“講一個。”項川說。

他不是在請求，而是在下達(dá)命令。

唐玉音更懵了，小手絞著衣角，不知所措。

“公子，您的意思是……您要給音音講故事？”胡媚兒試探著問，生怕自己會錯了意。

項川沒有回答她。

他只是看著唐玉音。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

房間里的沉默，像一塊巨石，壓在每個人的心頭。

項川的耐心正在被快速消耗。

他腦子里想的，是星圖，是歸墟，是如何把這片大陸攪個天翻地覆。

而不是在這里，和一個小屁孩玩“你講我猜”的游戲。

“算了。”

他站起身，準(zhǔn)備離開。

這個愚蠢的任務(wù)，他不打算做了。

剝奪一項能力而已。

他不在乎。

就在他轉(zhuǎn)身的瞬間，系統(tǒng)提示再次響起。

【警告：宿主放棄任務(wù)，懲罰將即刻生效。隨機(jī)抽取中……抽取能力：語言。】

項川的腳步停住了。

語言？

如果一天不能說話，他還怎么對洛冰璃下達(dá)那些精確的命令？

這會嚴(yán)重影響他尋找星圖的效率。

該死的系統(tǒng)。

他轉(zhuǎn)過身，重新坐下。

胡媚兒和唐玉音都被他這反復(fù)無常的舉動搞得一頭霧水。

“坐。”項川指了指對面的石凳。

唐玉音乖乖坐下。

項川開始講故事。

一個他臨時編造的，漏洞百出的故事。

“在很深很深的海底，住著一只巨大的妖獸。”

“它很強(qiáng)，非常強(qiáng)。沒有任何東西能傷害它。”

“但它很煩。”

“因?yàn)樗偰苈牭礁鞣N各樣的聲音。魚游泳的聲音，水草搖擺的聲音，其他妖獸打架的聲音。”

“這些聲音，讓它無法安寧。”

“于是，它開始尋找一個地方。一個絕對安靜，沒有任何聲音的地方。”

“它掀翻了海底的山，攪碎了所有的珊瑚，趕走了所有的生物。”

“最后，它找到了一個最深的海溝，鉆了進(jìn)去。那里什么都沒有，只有無盡的黑暗和寂靜。”

“故事講完了。”

項川說完，便閉上了嘴。

整個故事干巴巴的，沒有任何細(xì)節(jié)，沒有任何感情。

就像在背誦一份枯燥的報告。

他自己都覺得無聊。

然而，唐玉音卻聽得入了神。

“那只大妖獸，后來怎么樣了？它在那個黑漆漆的地方，會孤單嗎？”她抬起頭，第一次主動向項川提問。

“不會。”項川回答得很快，“那就是它想要的。”

“可是……一直一個人，不會很難過嗎？”

“安靜，就是最好的陪伴。”

項川的回答，讓唐玉音似懂非懂。

胡媚兒在一旁，卻聽出了別樣的味道。

她覺得，項川講的不是妖獸，而是他自己。

“公子，您講的故事真有深意。”她抓住機(jī)會，奉承道，“音音，你聽懂了嗎？公子是在教你，要學(xué)會享受獨(dú)處，內(nèi)心才能強(qiáng)大。”

項川瞥了她一眼。

他什么都沒教。

他只是在敷衍一個任務(wù)。

唐玉音卻用力點(diǎn)了點(diǎn)頭：“嗯！我懂了！大哥哥，謝謝你！”

她忽然從懷里掏出幾樣?xùn)|西。

一些被海水沖刷得很光滑的彩色貝殼，還有幾朵不知名的小野花。

“大哥哥，這個送給你！”

她學(xué)著胡媚兒之前教她的樣子，用一根草莖，笨拙地將貝殼和野花串在一起，做成了一個不倫不類的環(huán)狀物。

一個粗糙、幼稚，甚至有些可笑的“手鏈”。

她雙手捧著，遞到項川面前。

胡媚兒在旁邊看著，臉上帶著期待。

這是她出的主意。

她想通過這種方式，讓項川感受到她們的“心意”，拉近彼此的關(guān)系。

項川看著那個所謂的“禮物”。

內(nèi)心，毫無波動。

就像看到路邊的一塊石頭，一棵野草。

沒有任何意義。

他伸出手，接了過來。

唐玉音的臉上，立刻綻放出燦爛的笑意。

胡媚兒也松了口氣。

然而，下一秒。

項川走到石桌邊，隨手一拋。

那個由貝殼和野花組成的“手鏈”，被他丟在了桌面上。

發(fā)出“啪嗒”一聲輕響。

像是丟掉一件垃圾。

【叮！奶爸任務(wù)：童心守護(hù)已完成。】

【唐玉音好感度 5（依賴）】

一連串的提示，在項川腦中響起。

他嗤之以鼻。

好感度？依賴？

這些虛無縹緲的情緒，有什么用？

能幫他找到星圖碎片嗎？

能讓他抵達(dá)歸墟之眼嗎？

不能。

那就一文不值。

他看都懶得再看那串東西一眼，轉(zhuǎn)身就走。

目的已經(jīng)達(dá)到，他一秒鐘都不想再多待。

身后，是胡媚兒凍結(jié)的表情，和唐玉音茫然無措的臉。

項川毫不在意。

他的思緒，已經(jīng)再次回到了那片深邃的星海。

掀翻大海的行動，才剛剛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