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宮后,瑾軒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氣。
他縮在殿角的軟榻上,抱著林薇給他的兔子玩偶,眼神空洞,連哭都哭不出來了。
林薇蹲在他面前,輕輕拍著他的背,心里又疼又急。
“阿昭……”他忽然小聲開口,聲音沙啞,“玉林哥哥是不是再也不跟我玩了?”
林薇心口一酸,剛要說話,蘇辰逸已找了過來。
他看著林薇,眼神復雜,顯然是在等一個解釋。
林薇定了定神,指著墻角那只巨大的雄鷹風箏,對蘇辰逸揚了揚下巴:“蘇大人來得正好,你看我新做的‘風箏’如何?”
她晃了晃手腕上還沒來得及卸下的飛行翼零件,“前幾日琢磨著改良風箏,想著若是能讓人也飛起來,豈不是很有趣?今日情急之下試了試,倒真派上了用場。”
這借口漏洞百出,蘇辰逸何等精明,怎會相信?
但他看著縮在角落的瑾軒,又看了看林薇眼底的懇求,終究只是拱手道:“太后娘娘聰慧,竟能造出如此奇物,屬下佩服。”
林薇知道他這是暫時替自己遮掩,松了口氣,轉頭繼續哄瑾軒:“瑾軒,我們去做月餅好不好?就做你最喜歡的蓮蓉餡,還要在上面畫小兔子。”
小家伙沒應聲,只是把臉埋進玩偶里。
林薇也不逼他,拉著他的小手走到案前,將和好的面團遞到他手里:“你看,面團軟軟的,像不像天上的云朵?我們把它捏成圓圓的,就像月亮一樣。”
她拿起一塊面團,笨拙地捏著,故意做出歪歪扭扭的樣子:“哎呀,你看我做的,像個小團子,一點都不好看。瑾軒來教教我好不好?”
瑾軒的手指動了動,偷偷抬眼看了看她手里的“失敗品”,又看了看案上五顏六色的餡料,終于小聲說:“阿昭好笨,我來做。”
他伸出小手,接過面團,慢慢揉捏起來。
雖然動作還有些僵硬,但眼里的空洞漸漸被專注取代。
林薇看著他認真的側臉,悄悄松了口氣。
窗外的月光透過窗欞灑進來,照在兩個小小的身影上。
蘇辰逸站在殿外,望著里面溫馨的一幕,指尖輕輕摩挲著袖中的密報。
歸塵閣閣主的線索,似乎與楚玉林的生母有關。
而偏殿內,林薇正陪著瑾軒給月餅印上小兔子的花紋,心里卻在盤算:楚玉林背后定有更大的網,而歸塵閣的閣主,怕是比想象中更接近權力中心。
這場游戲,果然越來越有意思了。
只是她看著瑾軒額角的薄汗,暗暗發誓:絕不能再讓這個孩子受到半分傷害。
第二日天剛亮,瑾軒攥著一只兔子玩偶,此物是巧匠用竹片制作。
他在殿門口徘徊了半盞茶的功夫。
林薇剛梳好頭發,就見小家伙踮著腳往宮道盡頭望,眼圈還帶著點腫。
“在等誰?”她走過去,順著他的目光瞧,宮道上空蕩蕩的,只有掃落葉的內侍低著頭走過。
瑾軒小手緊了緊,聲音悶悶的:“成浣哥哥說過,今日要教我疊紙鳶。”
成浣?
就是那個和楚玉林有著八分像的王爺家的兒子。
因為之前楚峰總帶著楚玉林練習棍棒槍術,所以有時候楚玉林不能跟他一起玩,他就去找成浣。
林薇心口微澀,剛要開口,就見遠處匆匆跑來個身影,手里還抱著個竹骨架子,不是成浣是誰?
他跑到近前,額上全是汗,喘著氣把竹骨往瑾軒懷里一塞:“昨日……昨日的事情我全都聽說了!這是新做的風箏骨,我們今日糊只鳳凰的好不好?”
瑾軒眼睛倏地亮了,卻又立刻抿緊嘴,扭過頭不理他。
“你們二人長得實在是太像了,我看見你,又想起他!”
成浣急得直搓手,從袖袋里掏出顆用紅繩串著的蜜棗:“這個給你,我母妃宮里的,甜得很。”
林薇在一旁看得好笑,剛要勸,卻見瑾軒猛地轉過身,把兔子玩偶往成浣懷里一塞:“給你!以后不準再兇我。”
這是把人家又當做楚玉林了。
成浣連忙把蜜棗塞他手里,抱著兔子玩偶,故意安慰他:“好……不兇了,以后都不兇了。”
兩個小家伙湊到一起研究竹骨,陽光透過廊檐落在他們發頂,暖融融的。
林薇正看得入神,蘇辰逸不知何時立在廊下,手里捧著個錦盒:“太后,歸塵閣那邊有動靜了。”
她接過錦盒打開,里面是半塊刻著鳶尾花的玉佩。
“楚玉林生母的遺物?”林薇指尖摩挲著玉佩邊緣的裂痕。
“是,”蘇辰逸聲音壓低,“屬下查到,他生母曾是歸塵閣的人,十年前突然病逝,死因可疑。”
林薇抬眼看向不遠處正給瑾軒擦汗的成浣,不由得想起了和他八分像的楚玉林。那孩子眉宇間的溫順下,似乎藏著與年齡不符的隱忍。
“繼續查,”她將玉佩放回盒中,“另外,讓人盯著楚家分支,尤其是他們遠親楚太傅最近的動向。”
蘇辰逸應聲退下時,恰逢小廚房送來了新蒸的桂花糕。
瑾軒舉著塊桂花糕跑過來,獻寶似的遞到林薇嘴邊:“阿昭嘗嘗,甜的!”
林薇咬了一小口,甜香漫開時,忽然瞥見成浣望著她的眼神,帶著點怯生生的羨慕。
這孩子是七皇子在京郊打獵時遇到老虎時的救命小恩人,是個孤兒,所以就收養在膝下了。
兩個人都沒差多少歲,有時候就像兄弟一般的玩耍,因為和楚玉林長得比較像,所以皇孫也經常參與其中。
曾經楚峰做過滴血認親,因為他們都是孤兒,以為他們二人是親兄弟,但是卻失敗了,他和楚玉林一點關系都沒有。
成浣曾是一個獵大戶山寨之子。
因此從小有著不俗的騎射技術,這才把老虎給制服救的七皇子。
此事在皇宮一度成為佳話,就連陛下也親自見了他,賞賜了不少東西。
并且承諾等他將來少年長成之時可以進入暗衛,若是更加優秀,做個少武將軍也未嘗不可。
她招手讓他過來,也遞了塊桂花糕過去:“你也吃。”
成浣愣了愣,飛快地接過去,小口小口地啃著,耳朵尖悄悄紅了。
廊下的風卷著桂花香飄過,林薇望著兩個孩子的笑臉,指尖輕輕敲了敲錦盒。
歸塵閣,楚太傅,十年前的舊案……這盤棋里藏著的東西,怕是比她想的還要深。
但只要能護著皇孫們平安長大,再深的水,她也得趟趟看。
成浣啃桂花糕的動作忽然頓住,睫毛顫了顫,像是想起什么,從袖中摸出片干枯的鳶尾花瓣:“昨日收拾舊物時找到的,母妃說這花……與楚家那位故去的夫人有關。”
林薇指尖猛地收緊,錦盒的棱角硌得掌心生疼。
瑾軒正纏著成浣教他削竹篾,沒注意到兩人間陡然凝滯的氣氛,只舉著半截竹片嚷嚷:“成浣哥哥,你看我削的像不像小兔子?”
成浣忙收起花瓣,笑著揉他的發頂:“像極了,比阿昭做的月餅還像。”
“我做的月餅才不丑!”林薇故意板起臉,余光卻瞥見那片鳶尾花瓣的紋路,與玉佩上的刻痕竟能隱隱對上。
暮色四合時,蘇辰逸帶來更驚人的消息:楚太傅昨夜密會歸塵閣使者,交易的信物正是半塊鳶尾玉佩。
“另一半……”林薇望著窗外漸沉的暮色,“在楚玉林手里?”
“是,”蘇辰逸聲音壓得極低,“楚玉林生母的牌位后,藏著個紫檀木盒,里面就放著那半塊玉佩。”
殿內燭火忽然搖曳,林薇想起楚玉林每次望著瑾軒時,眼底那抹轉瞬即逝的復雜情緒。
若他知曉自己生母的死與楚太傅有關,又為何還留在楚家?
“阿昭,”瑾軒抱著兔子玩偶蹭過來,小臉紅撲撲的,“成浣哥哥說要教我射箭,明日我們去獵場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