奏報上的文字,一字一句,砸在了林在虎心頭。
那不是一份邀功的奏報,而是一份堪稱完美的戰(zhàn)術(shù)復(fù)盤。
里面詳細(xì)記錄了兵力調(diào)動精確到“時”和“刻”,地形利用精確到每一處山坳和隘口,對蠻族心理的揣摩更是入木三分。
“……戌時三刻,蠻族左賢王主力四萬人,盡入谷中。臣下令,引爆預(yù)埋火雷,滾石檑木齊下,封死前后谷口,斷其歸路。”
“亥時正,臣親率麾下三千鐵騎,自谷后預(yù)留密道殺出,直插敵軍中軍王帳!同時,預(yù)先埋伏于兩翼山崖的五千弓弩手萬箭齊發(fā),將蠻族陣型徹底撕裂……”
“……此役,自子時起,至寅時末,歷經(jīng)兩個時辰血戰(zhàn),全殲蠻族左賢王主力四萬余人,陣斬左賢王及其麾下大將三十七員,俘虜一萬兩千余,繳獲戰(zhàn)馬五萬匹,牛羊二十萬頭,軍械糧草無數(shù)……”
當(dāng)一連串精確的數(shù)字從中書舍人口中吐出時,整個金鑾殿徹底失聲了。
所有人都被這恐怖的戰(zhàn)果震撼得頭皮發(fā)麻。
全殲!
那可是蠻族最精銳的左賢王部!
就這么……沒了?
林在虎那份漏洞百出的奏報,和眼前這份邏輯縝密、戰(zhàn)果輝煌到令人不敢置信的奏報相比,簡直就成了一個天大的笑話!
真相,已經(jīng)不是大白,而是如同一輪烈日,轟然砸進了金鑾殿,將所有的陰謀、構(gòu)陷,都烤成了飛灰。
“噗通!”
御史中丞第一個撐不住了,雙腿一軟,直接癱坐在冰冷的金磚上,面無人色,嘴唇哆嗦著,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緊接著,那些方才還慷慨激昂的武將和官員們,一個接一個地軟了下去。
他們的臉上,先是震驚,然后是恐懼,最后,是無盡的絕望。
他們意識到自己不只是站錯了隊,更是成了別人手中最愚蠢的刀,捅向了一個他們根本惹不起的存在!
整個朝堂的風(fēng)向,在這一瞬間,完成了一次驚天動地的逆轉(zhuǎn)。
龍椅上,皇帝緩緩閉上眼睛,再睜開時,里面已是一片深不見底的寒潭。
他沒去看那些癱倒在地的廢物,目光越過眾人,直直落在老神在在的謝文懿身上。
而謝文懿,也正抬頭望著他。
君臣二人目光在空中交匯,一切,盡在不言中。
死寂。
金鑾殿內(nèi),是一種能吞噬聲音的死寂。
龍椅上,皇帝指節(jié)分明的食指,在純金打造的扶手上輕輕敲擊了一下。
“嗒。”
一聲輕響,卻像一記重錘,砸在每個人的心尖。
皇帝終于開口了,聲音不大,卻裹挾著足以冰封整座大殿的寒意。
“殿前禁衛(wèi)。”
“在!”
殿外傳來山呼海嘯般的回應(yīng),整齊劃一的甲胄摩擦聲和腳步聲由遠(yuǎn)及近,仿佛踏著死亡的鼓點,八名身材魁梧、面容冷峻的殿前禁衛(wèi),身披玄鐵重甲,手按腰間佩刀,邁著沉重的步伐,走入殿中。
他們目不斜視,身上散發(fā)的鐵血煞氣讓那些養(yǎng)尊處優(yōu)的文官們幾欲作嘔。
皇帝的目光,終于從謝文懿身上挪開,落在了那個已經(jīng)徹底失了魂的鎮(zhèn)北王,林在虎身上。
“林在虎。”
皇帝念出這個名字,語氣平淡得像是在說一件無關(guān)緊要的舊物。
“……臣,臣在……”
林在虎渾身一顫,勉強從喉嚨里擠出幾個破碎的音節(jié),他想抬頭,卻發(fā)現(xiàn)自己的脖頸僵硬如鐵,根本抬不起來。
“你的王袍,穿著還合身嗎?”
林在虎腦中嗡的一聲,一片空白。
皇帝不再看他,對著為首的禁衛(wèi)偏將,下達(dá)了第一道旨意。
“剝?nèi)ニ耐醴ニ捻敶鳎栈厮木粑弧!?/p>
“遵旨!”
禁衛(wèi)偏將一聲低喝,兩名禁衛(wèi)立刻上前,一左一右,像拎小雞一樣將癱軟的林在虎架起。
“不!陛下!陛下饒命啊!臣冤枉……”
林在虎終于爆發(fā)出一聲凄厲的慘叫,可話未說完,一只戴著鐵甲護手的大手就捂住了他的嘴。
“撕拉——”
刺耳的布帛撕裂聲響徹大殿。
那件象征著無上榮光的四爪蛟龍王袍,被禁衛(wèi)粗暴地從中斷然撕開,露出了里面被冷汗浸透的白色中衣。
緊接著,代表著一品軍侯身份的紅寶石頂戴花翎被一把抓下,隨手扔在地上,那根鮮艷的翎羽在冰冷光滑的金磚上孤獨地顫動了幾下,便再無聲息。
刻著鎮(zhèn)北王府徽記的玉帶被解下,發(fā)出“哐當(dāng)”一聲脆響,摔得四分五裂。
整個過程,干脆利落,沒有絲毫拖泥帶水。
曾經(jīng)威風(fēng)八面的鎮(zhèn)北王,此刻就像一頭被拔光了毛的死狗,被禁衛(wèi)捂著嘴,只剩下絕望的嗚咽和劇烈的顫抖。
大殿之上,鴉雀無聲。
所有人都眼睜睜看著這一幕,大氣不敢出。他們看到的不是一件官服被剝落,而是一個家族百年積累的榮耀,在短短幾個呼吸間,被徹底碾碎成塵!
皇帝的目光緩緩掃過那些癱軟在地的官員。
他的手指,像死神的鐮刀,輕輕點向第一個目標(biāo)。
“御史中丞,張謙。”
癱在地上的張謙渾身劇烈一抽,仿佛被無形的鞭子抽中。他感到褲襠一熱,一股騷臭的氣味瞬間彌漫開來。
他想求饒,想辯解,想把所有罪責(zé)都推到林在虎身上,可他張著嘴,喉嚨里卻只能發(fā)出“嗬……嗬……”的漏氣聲。
極度的恐懼,讓他失聲了。
“戶部侍郎,李嚴(yán)。”
“兵部職方司主事,趙源。”
“……”
皇帝一個接一個,不疾不徐地點著名。
每念出一個名字,就有一個人徹底崩潰。或涕淚橫流,或叩頭如搗蒜,或直接昏死過去。
被點到名的,無一不是方才彈劾林程延時,叫得最兇、跳得最高的人。
顯然,皇帝全都記著。
他記下了每一個人的名字,每一張嘴臉。
“以上諸人,即刻革職查辦!所有人打入天牢,交由大理寺、刑部、都察院三司會審!”
“朕要知道,是誰給他們的膽子,構(gòu)陷國之棟梁,欺瞞君父!”
“查!”皇帝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雷霆震怒,“給朕一查到底!但凡涉案,無論官職高低,親疏遠(yuǎn)近,一律嚴(yán)懲,絕不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