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半夜的撞擊聲像重錘砸在天靈蓋。
蘇晚從草墊上彈起來時,后頸的冷汗已經浸透了衣領。
監控屏幽藍的光割開黑暗,映出三米高的燼獸輪廓——尖角撞在加固門上,金屬門框發出瀕死的**,蛛網般的裂痕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蔓延。
“角屠......“她咬著牙辨認那團黑影。
這不是普通的燼獸,上周她在廢棄倉庫見過同類,鋸齒狀的黑牙泛著源能結晶的冷光,連基地的激光槍都只能在它皮上劃出血痕。
撞擊聲突然變了節奏。
蘇晚猛地湊近監控屏,瞳孔驟縮——墻面上游移的幽藍紋路,正隨著角屠的每一次撞擊明滅,一下,兩下,連停頓的間隙都分毫不差。
“不是巧合。“她踉蹌著撲向工作臺,抽屜被拽得哐當響。
昨夜記錄的墻紋頻率還攤在最上層,紙頁邊緣被她反復摩挲得起了毛邊。
月光從透氣孔漏進來,在紙頁上投下銀霜,蘇晚的手指懸在紙面,突然聽見墻里傳來“咔嗒“一聲,像鎖扣被輕輕撥動。
對比的瞬間,她的呼吸幾乎停滯。
監控里角屠的撞擊頻率,和紙頁上記錄的墻紋波動曲線,竟完全重疊成了同一條線!
“是墻在召喚它。“蘇晚的指甲掐進掌心,“這些紋路在向外發送信號,吸引高濃度燼渣的生物......“
角屠的尖角穿透最后一層鋼板的剎那,她突然抓起炭筆沖向墻面。
墻紋在她視網膜上投下殘影,那些游移的光帶此刻正拼成半開的門形。
蘇晚咬著唇,筆尖在門紋末端快速勾畫——反向波形圖,就像當年在基地實驗室見過的,父親用來干擾腦波的那種。
“既然能共鳴,那就改個調。“她低聲呢喃,指尖重重按在新畫的紋路末端。
空間突然震顫。
外面的撞擊聲驟然變亂。
蘇晚貼著門縫往外看,正撞見角屠仰頭發出撕心裂肺的嘶吼。
它額角裂開一道血口,黑色燼渣正順著傷口往外淌,卻沒有落地——地鐵站的地面像有無數張無形的嘴,正緩慢而貪婪地吸收那些燼渣。
“源核......“她想起三天前遇到的影蛇。
那是個渾身纏著繃帶的老獵人,曾在瀕死時對她說:“高濃度燼渣能激活源核,那東西......能吃燼渣。“
一個念頭突然炸開。
蘇晚轉身沖向儲物箱,從最底層摸出個布包——里面是她偷偷磨的源能麥粉,混著從廢棄實驗室收集的燼渣粉塵。
她踮腳打開通風口,指尖捏著布包邊緣,在角屠再次嘶吼時猛地一抖。
黑色粉塵隨著穿堂風撲向獸鼻。
角屠的動作驟然一滯。
它渾濁的獸眼里,兇光正被迷茫取代,龐大的身軀踉蹌著撞向大門,卻在接觸的瞬間被地面紋路“粘“住了——那些幽藍的光帶如藤蔓般竄出,纏住它的尖角,順著傷口往體內鉆。
監控屏上的源能數值開始瘋狂跳動。
【當前源能:528→600→720→848】
蘇晚盯著不斷飆升的數字,耳尖發燙。
她看見角屠的皮毛正在肉眼可見地干癟,原本鼓脹的腹部逐漸凹陷,而墻紋的光卻越來越亮,連通風口漏進來的月光都被比了下去。
“原來......“她舔了舔發干的嘴唇,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胸前的銀鏈——那是母親留下的最后遺物,此刻正貼著皮膚發燙,“源能空間吸收燼渣的方式,是通過這些紋路......“
“咚——“
突然的腳步聲驚得她差點撞翻工作臺。
蘇晚迅速扯過帆布蓋住監控屏,轉身時正看見地道口閃過一道手電筒的光。
“小蘇?“帶著沙啞的男聲從遠處傳來,“我聽見這邊動靜不對......“
是李工。
蘇晚望著被墻紋纏住的角屠,又看了眼還在跳動的源能數值,突然彎腰撿起腳邊的炭筆,在墻面新畫的紋路旁快速添了兩筆。
墻紋的光瞬間暗了幾分。
“李工!“她提高聲音,故意讓呼吸帶上點慌亂,“門......門快被撞穿了!“
手電筒的光越來越近。
蘇晚背對著地道口,看著監控屏里角屠僵在門前的身影,嘴角勾起抹極淡的笑。
墻內傳來細微的“嗡嗡“聲,像是某種機關啟動的前奏——她知道,等李工走到近前,看到的只會是具被源能抽干的燼獸尸體,和......
“這......是你干的?“
沙啞的詢問撞進耳朵時,蘇晚正彎腰撿起地上的炭筆。
她轉頭看向地道口,李工的身影被手電筒的光切成明暗兩半,而他身后,角屠的尸體正緩緩從門上滑落,在地面拖出條黑色燼渣的痕跡。
“我?“她眨了眨眼,把炭筆塞進褲兜,“我能有什么辦法......“
話沒說完,墻內突然傳來“咔“的輕響。
蘇晚的瞳孔微微收縮——她分明看見,那些被她修改過的紋路深處,有顆米粒大的光珠正在成型,像顆蓄勢待發的種子。
李工的手電筒光束在地面游移,光斑掃過鋼板接縫處時突然頓住。
他蹲下身,布滿老繭的手指輕輕觸碰那道淡藍熒光——像是某種液態金屬滲進了縫隙,正隨著呼吸般的頻率明滅。
“這材料我親手裝的。“他喉結滾動,聲音發啞,“三個月前用基地最新的防輻射合金焊的,不可能自己發光......除非......“
蘇晚的后頸泛起細汗。
她盯著李工微顫的指尖,想起三天前在空間里試種源能小麥時,墻紋也泛過類似的光。
此刻那些紋路正蟄伏在墻皮底下,像被按了暫停鍵的活物。
“除非什么?“她故意歪頭,腳尖無意識地碾了碾腳邊的炭筆——那支被她用來修改共振頻率的炭筆,筆桿還留著她掌心的溫度。
李工忽然抬頭。
他的瞳孔在幽暗中收縮成細線,像只發現了獵物的老獵鷹。“丫頭,你沒瞞我什么吧?“
蘇晚的心臟漏跳半拍。
她想起上周給李工送源能麥餅時,老人捧著溫熱的餅子掉眼淚,說這是他三年來吃到的第一口不帶銹味的糧食。
此刻他眼底的探究像把鈍刀,刮得她喉嚨發緊。
“我能有什么?“她扯出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就一撿麥子的孤女,能瞞您什么......“
話音未落,地面突然震顫。
蘇晚踉蹌著扶住墻,掌心觸到的墻皮傳來電流般的酥麻。
她聽見腦子里“叮“的一聲,像是玻璃珠墜入玉盤——這是空間升級時獨有的提示音。
【源能突破600點,解鎖新功能:源能轉化·有機分解】
【功能說明:可將生物殘骸轉化為高濃度種植養分,轉化率85%,殘骸等級越高,養分品質越優】
蘇晚的睫毛劇烈顫動。
她盯著門外那具正在干癟的角屠尸體——黑殼下的血肉已經縮成薄紙,燼渣正從毛孔里滲出來,在地面積成細小的黑粒。
“你說......“她垂眸看向自己沾著炭灰的手,聲音輕得像嘆息,“你愿不愿意,為人類文明做點貢獻?“
李工的手電筒突然晃了晃。“小蘇?你說什么?“
“沒什么!“她猛地轉身,發頂的碎發掃過李工的手背,“我是說......這畜生死了正好,能給我當肥料!“
不等李工反應,她已經彎腰抓住角屠的黑殼。
那東西比看起來輕得多,像是被抽干了所有水分。
蘇晚拖著鐵鏈往地道深處走,金屬刮擦地面的聲響在隧道里撞出回音。
“你去哪?“李工跟上來,光束追著她的影子,“那東西有輻射,別亂碰!“
“我有辦法!“蘇晚咬著唇,指甲掐進掌心——她能感覺到空間入口就在前方第三根立柱后,那道只有她能看見的半透明屏障此刻正微微發燙。
當角屠的黑殼觸到屏障的瞬間,空氣里泛起漣漪。
李工的光束掃過那里,卻只照到斑駁的墻皮。
他揉了揉眼睛,再看時,蘇晚已經拖著黑殼拐進了岔道,只留給他一個單薄的背影。
“這丫頭......“他嘟囔著,抬腳要跟,卻被地上一道銀亮的東西絆了下。
彎腰撿起時,發現是枚麥穗——泛著淡金色的微光,比普通麥穗大了兩倍,麥芒上還凝著水珠。
李工的呼吸驟然急促。
他記得三天前蘇晚送他的麥餅,就是用這種麥穗磨的粉。
當時他以為是在廢棄農田撿的,可現在......他盯著麥穗上流轉的光,突然想起基地實驗室的報告——能自發蓄能的植物,只有源能核心區才可能存在。
地道深處傳來“咚“的悶響。
李工握緊麥穗,朝著岔道邁出一步,又頓住。
他摸了摸腰間的工具包——里面裝著微型輻射檢測儀,這是他能想到的最不顯眼的探查方式。
蘇晚把角屠推進轉化池時,空間里的提示音還在回響。
她看著黑殼在淡藍色的液體里溶解,像塊糖掉進熱牛奶,逐漸化作星星點點的熒光。
池底的管道開始嗡鳴,那些熒光順著管道鉆進土壤,所過之處,泥土泛起珍珠母貝般的光澤。
“發芽了!“她撲到田壟邊。
剛撒下的小麥種子正頂破泥土,嫩綠的芽尖上沾著熒光,比普通小麥快了十倍的速度抽穗。
當第一粒麥穗沉甸甸地垂下來時,她摘下一粒放進嘴里——清甜的汁水漫開,像是帶著陽光的味道,連后頸那道三年前被燼獸抓的舊傷,都開始發燙發癢,像是要長出新肉。
“這才是源能小麥該有的樣子。“她摸著發燙的銀鏈,母親的照片在鏈墜里若隱若現,“媽,你看,我能保護自己了......“
空間外,天已經蒙蒙亮。
蘇晚抱著新收的麥穗往回走,經過岔道口時,瞥見地上那枚被李工撿起的麥穗——不,是復制品。
她笑了笑,從懷里掏出一把新麥穗,悄悄撒在地道里。
當她回到主隧道時,李工正站在角屠尸體原來的位置,手里攥著那臺微型輻射檢測儀。
儀器屏幕上的數字瘋狂跳動,遠超安全值的紅色警報刺得人眼睛疼。
“李工?“她故意讓麥穗在手里發出沙沙的響。
李工猛地轉身,檢測儀“啪“地掉在地上。
他盯著她懷里的麥穗,又看了看地上的儀器,喉結動了動,最終只是彎腰撿起檢測儀,背過身去。
“該回基地了。“他的聲音悶得像堵墻,“張嬸昨天咳得厲害,等著麥餅呢。“
蘇晚看著他的背影,注意到他走路時肩膀微微發僵——那是他當年在基地維修反應堆時落下的舊傷,只有在極度緊張時才會犯。
地道口的天光透進來,照在她腳邊的炭筆上。
那支筆不知何時滾到了墻根,筆桿上還留著她修改共振頻率時的指痕。
蘇晚彎腰撿起筆,轉身時瞥見墻皮底下有幽藍的光在流動——比昨夜更亮,更密,像無數條小蛇正往地下鉆。
而在二十里外的地下基地,第七區指揮官辦公室。
林淵正對著桌上的殘頁皺眉。
那是三年前他在燼獸巢穴里找到的,泛黃的紙頁上只寫著半句話:“源能空間宿主,名蘇......“
“啪“的一聲輕響。
殘頁突然無風自動,“蘇“字后面的空白處,竟緩緩浮現出“晚“字的筆畫。
林淵猛地站起來,指尖幾乎要戳破紙頁——這是他第一次在殘頁上看到新內容,而內容里的名字,正是最近總在后勤部領麥種的那個孤女。
“備車。“他對著通訊器低吼,“去地鐵站廢墟。“
蘇晚抱著麥穗往基地走時,完全沒注意到身后有兩道影子。
李工落在她三步開外,手里攥著那臺檢測值爆表的儀器;而在更遠處的地道穹頂,一道灰影正貼著通風管道移動,軍靴上的銀星在黑暗里閃了閃,又隱入陰影。
她只聽見懷里的麥穗在響,像母親當年哼的搖籃曲。
直到轉過最后一個彎道,她才發現——地鐵站的外墻紋路,不知何時延伸到了地面,像無數根銀色的根須,正順著她的腳印,往基地方向生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