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終于在無盡的煎熬中，撕開了地鐵站入口那片深沉的墨色。

昏黃的應(yīng)急燈下，每個人的臉上都掛著一夜未眠的憔悴和幾乎凝固的絕望。

空氣粘稠得仿佛能擰出水來，混雜著汗味、血腥氣和一種名為“等待死亡”的壓抑死寂。

朵朵，那個蜷縮在簡陋床鋪上的小女孩，像一朵被烈火炙烤即將枯萎的花，全身滾燙，皮膚上那些可怖的紅腫斑塊，在微弱的光線下顯得愈發(fā)猙獰。

王大夫癱坐在一旁，花白的頭發(fā)凌亂不堪，他已經(jīng)用盡了所有方法，抗生素、物理降溫……能想到的，能做的，都試過了。

可女孩的體溫就像一座失控的火山，只升不降。

他渾濁的老眼里，只剩下灰敗。

“不行了……準(zhǔn)備后事吧。”他聲音沙啞，每一個字都像一把鈍刀，割在在場每個人的心上。

人群中發(fā)出一陣壓抑的抽泣。

末世里，孩子的啼哭是希望，孩子的死亡，則是希望的徹底破滅。

唯有蘇晚，神情平靜得像一潭深不見底的古井。

從午夜開始，每隔兩小時，她都會雷打不動地走到床邊，用一根被削尖的木筷，蘸取一滴翠綠得近乎妖異的汁液，精準(zhǔn)地滴入朵朵干裂的唇縫。

那汁液，是她空間里那片神奇白菜葉，與燼鼠心頭血意外融合后的產(chǎn)物。

她不知道原理，只知道系統(tǒng)提示音冰冷地宣告過它的屬性——【強(qiáng)化菜汁：蘊(yùn)含微量源能，可快速修復(fù)細(xì)胞損傷，清除輕度毒素，對非源能生物有奇效。】

“蘇丫頭，別白費(fèi)力氣了。”有人不忍地勸道，“孩子……已經(jīng)聽不見了。”

蘇晚沒有回答，只是又一次重復(fù)著自己的動作。

她的手穩(wěn)得可怕，沒有一絲一毫的顫抖。

時間，在眾人麻木的注視中，一分一秒地流逝。

就在第一縷晨光掙扎著穿透站口的鐵絲網(wǎng)，照亮室內(nèi)彌漫的塵埃時，奇跡，毫無征兆地降臨了。

“體溫……體溫在降！”王大夫原本已經(jīng)放棄的手，無意識地搭在朵朵的額頭上，下一秒，他像是被電流擊中般猛地彈起，聲音因激動而尖銳變形，“紅腫！你們看，她臉上的紅腫在消退！”

所有人的目光瞬間聚焦在女孩身上。

肉眼可見的，那些可怖的紅色斑塊，正在以一種違背常理的速度變淡、縮小。

女孩原本因高燒而急促的呼吸，漸漸變得平穩(wěn)悠長。

那張燒得通紅的小臉，也一點(diǎn)點(diǎn)恢復(fù)了血色。

整個地鐵站臺，靜得能聽到彼此狂亂的心跳聲。

時間仿佛被按下了暫停鍵。

不知過了多久，也許是一分鐘，也許是一個世紀(jì)，那孩子纖長如蝶翼的睫毛，輕輕顫動了一下。

一下，又一下。

然后，在所有人屏住呼吸的注視中，她緩緩睜開了眼睛。

那雙黑葡萄似的眼眸，雖然還有些迷茫，卻清澈得能倒映出天花板上昏黃的燈光。

她轉(zhuǎn)了轉(zhuǎn)頭，目光在人群中搜尋，最后定格在蘇晚身上，干裂的嘴唇翕動了幾下，發(fā)出了帶著濃重鼻音，卻無比清晰的聲音。

“姐……我餓。”

全場死寂。

三秒。

“哇——！”

不知是誰先起的頭，壓抑了一整夜的絕望瞬間決堤，震耳欲聾的哭聲混合著狂喜的尖叫，轟然爆發(fā)！

人們互相擁抱著，又哭又笑，語無倫次地嘶吼著，宣泄著死里逃生的激動。

這不是夢！是真的！孩子活過來了！

“撲通”一聲悶響，王大夫雙膝一軟，竟直挺挺地朝著蘇晚跪了下去，老淚縱橫，一邊磕頭一邊語無倫次地大喊：“神醫(yī)！是老朽有眼不識泰山！您是神醫(yī)啊！”

蘇晚被這陣仗嚇了一跳，連忙側(cè)身避開，卻被激動的人群圍得水泄不通。

一張張喜極而泣的臉，用一種近乎崇拜的、狂熱的眼神看著她。

混亂之中，唯有林淵，像一尊沉默的雕塑，蹲在不遠(yuǎn)處的陰影里。

他的視線銳利如鷹，自始至終都牢牢鎖定在蘇晚身上。

他沒有錯過任何一個細(xì)節(jié)，尤其是她喂食時那個快得幾乎無法捕捉的動作。

每一次，那根木筷上的菜汁，都只有一滴精準(zhǔn)地落入朵朵的唇縫，而其余大部分，都在收回的瞬間，被她不著痕跡地傾倒進(jìn)了自己寬大的袖口里。

那里，似乎藏著一個不易察覺的暗袋。

她根本沒讓任何人碰過那片神奇的菜葉，甚至連榨出的汁液，都吝嗇到了極點(diǎn)。

林淵緩緩站起身，穿過狂喜的人群，走到蘇晚面前。

他高大的身影投下一片陰影，瞬間讓周圍的喧囂都安靜了幾分。

他那雙深邃的眸子瞇了起來，像是在審視一件最可疑的物證：“你藏了什么？”

所有人的目光再次聚焦。

剛剛升起的感激和崇拜，立刻被一絲警惕和疑惑取代。

是啊，她為什么每次都只用那么一點(diǎn)點(diǎn)？

蘇晚迎上他的目光，臉上沒有絲毫慌亂。

她坦然地攤開雙手，袖口內(nèi)側(cè)確實(shí)縫著一個用防水布做的小口袋，里面還殘留著幾滴翠綠的液體。

“我媽說，這種土方子榨出來的菜汁，見風(fēng)就失效，得現(xiàn)榨現(xiàn)喝，金貴得很。”她的語氣自然得就像在說“今天天氣不錯”，眼神清澈無辜，仿佛真的是因?yàn)榕吕速M(fèi)那一點(diǎn)點(diǎn)“藥效”。

這個解釋合情合理，尤其是在末世，任何一點(diǎn)有效的物資都彌足珍貴。

但林淵身后的趙班長卻不信這個邪。

他是個粗人，信奉眼見為實(shí)。

他一個箭步上前，從蘇晚丟在桌上的、被擠壓過的菜根殘?jiān)希乱恍K，想也不想就塞進(jìn)了嘴里。

“老趙，別！”林淵出聲阻止，卻已經(jīng)晚了。

下一秒，趙班長的臉?biāo)查g漲成了豬肝色，雙目圓瞪，喉嚨里發(fā)出“嗬嗬”的怪響，猛地彎下腰，“噗”的一口，將嘴里的菜根連同口水一起吐了出來，濺在地上。

“辣……辣死老子了！”他捂著嘴，舌頭都捋不直了，感覺整個口腔像是被一千根燒紅的鋼針同時穿刺，那股辛辣的刺激直沖天靈蓋，讓他眼淚鼻涕一起流了出來。

這其實(shí)是蘇晚為了掩人耳目，特意在白菜葉上抹了一層系統(tǒng)出品的“源能辣椒粉”，一種只刺激神經(jīng)卻無實(shí)際傷害的惡作劇道具。

但在不明所以的趙班長看來，這種超出認(rèn)知范圍的劇痛，只有一個解釋——

“毒！你……你拿毒藥喂孩子？！”他勃然大怒，猛地指向蘇晚，眼中滿是驚恐和被欺騙的憤怒。

氣氛瞬間從狂喜跌入冰點(diǎn)。

眾人嘩然，下意識地后退一步，將蘇晚孤立在中央。

“嗷嗚！”

一直安靜趴在蘇晚腳邊的灰尾，感受到了主人面臨的威脅，喉嚨里發(fā)出一聲低沉的咆哮，猛地竄出，一口咬住了趙班長的褲腿，死不松口。

就在這劍拔弩張的時刻，蘇晚卻笑了。

她的笑聲很輕，卻像一根羽毛，精準(zhǔn)地?fù)軇恿司o繃的琴弦。

她看著狼狽不堪的趙班長，慢悠悠地說道：“我媽也說了，這菜金貴，得有福氣的小孩先吃，固本培元。你們這些大人，腸胃早就被末世的垃圾食品搞壞了，牙口不好，虛不受補(bǔ)，怪誰？”

這番半真半假的“老人家言論”，配上趙班長此刻滑稽的模樣，極具說服力。

“噗嗤。”人群中不知是誰先笑出了聲。

“哈哈哈，老趙，你這是想偷吃仙丹啊？”

“就是，人家神醫(yī)的東西是你能隨便嘗的嗎？活該！”

眾人的哄笑聲，瞬間沖散了剛剛凝結(jié)的緊張和懷疑。

趙班長一張臉漲得更紅了，是氣的，也是羞的，他總不能承認(rèn)自己連個孩子都不如吧？

只能恨恨地瞪了蘇晚一眼，悻悻地閉上了嘴。

蘇晚知道，時機(jī)到了。

她不再看趙班長，而是將目光重新投向林淵，平靜地提出了自己的條件：“我要黎明基地的土豆種。作為交換，我教你們怎么徹底防住那些燼鼠。”

林淵的瞳孔微微一縮。

土豆種，那是黎明基地最核心的戰(zhàn)略物資之一，是他們能在那片廢土上立足的根本。

他沉默地看著她，眼神深沉如海：“你不怕我們知道了你的秘密，直接從你手里搶過來嗎？”

威脅的意味，不言而喻。空氣再次變得凝重。

蘇晚卻迎著他壓迫性的視線，一字一句，清晰地說道：“你不像那種人。”

簡簡單單的一句話，卻像一記重錘，狠狠砸在了林淵內(nèi)心最柔軟的地方。

他的呼吸有了一瞬間的停滯。

腦海中，不受控制地閃過一個瘦弱的背影——他的妹妹。

她不是死于喪尸，也不是死于饑餓，而是死在基地內(nèi)部為了爭奪一口食物的內(nèi)斗中。

從那天起，他就發(fā)誓，絕不將槍口對準(zhǔn)同樣在掙扎求生的同類。

這是他的底線，也是他最深的傷疤。

而眼前這個女孩，竟然一眼就看穿了。

林淵沉默了良久，久到周圍的人都開始感到不安。

他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別在腰間的手槍槍托，那里，鑲嵌著一張?jiān)缫涯：磺宓男⌒≌掌?/p>

最終，他緩緩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聲音低沉而有力：“成交。”

說完，他轉(zhuǎn)頭對還在揉著嘴的趙班長示意了一下：“去，把備用倉庫里的土豆種拿一袋過來。”

交易達(dá)成。

蘇晚沒有立刻去交接，而是轉(zhuǎn)身走向堆積在角落的燼鼠尸體。

她指揮著幾個幸存者，將這些散發(fā)著惡臭的尸體集中到站臺一處空曠的水泥地上，用繳獲的燃料，點(diǎn)起了一堆熊熊烈火。

黑煙滾滾，刺鼻的焦臭味彌漫開來。

蘇晚站在火堆旁，任由熱浪撲面，在無人注意的角落，她伸出手，掌心對準(zhǔn)那堆燃燒的灰燼。

一縷縷微不可見的能量流，被吸入她的空間。

【源能 10】

【當(dāng)前源能：290/300】

感受著空間內(nèi)源能儲量的飛速上漲，蘇晚緊繃了一夜的神經(jīng)終于松弛下來。

一股難以言喻的疲憊感席卷全身，她靠著冰冷的墻壁，緩緩滑坐下去，閉上了眼睛。

就在她即將陷入沉睡時，忽然感覺自己的腳邊一暖。

她費(fèi)力地睜開眼，看到一個形容枯槁的女人，正跪在她的面前。

是朵朵的母親，這個因?yàn)榕畠翰∥６瘋^度、昏迷了多日的女人，竟然也醒了過來。

她沒有說話，只是用盡全身力氣，給蘇晚磕了一個頭。

額頭撞在堅(jiān)硬的水泥地上，發(fā)出“咚”的一聲悶響。

再抬起頭時，已是淚流滿面。

“謝謝……謝謝你救了我的女兒……”她的聲音嘶啞破碎，卻充滿了劫后余生的感恩。

蘇晚想去扶她，卻發(fā)現(xiàn)自己連抬起手臂的力氣都沒有了。

她只能低聲說：“以后，別再讓孩子亂跑了。”

語氣平淡，聽不出什么情緒。

但她那雙映著火光的眸子里，卻閃爍著一種前所未有的光亮。

原來救人，比單純地活著，更讓人感到溫暖。

遠(yuǎn)處，林淵將這一切盡收眼底。

他看著那個被眾人環(huán)繞，卻依舊顯得有些孤單的女孩，看著那個母親感激涕零的背影，眼神復(fù)雜難明。

他轉(zhuǎn)過頭，對取來土豆種的趙班長低聲命令道：“派兩個人，十二小時輪班，盯緊她。別讓她跑了。”

“是防她跑，還是……保護(hù)她？”趙班長有些不確定地問。

林淵沒有回答，只是將目光投向了地鐵巢穴外。

那些被燼鼠挖出的地道，已經(jīng)被他們用搜集來的麥稈和鐵絲網(wǎng)臨時封堵，陽光從縫隙中透進(jìn)來，形成一道道斑駁的光柱，卻無法驅(qū)散地道深處傳來的、若有若無的陰冷腥風(fēng)。

巢穴內(nèi)，孩子們已經(jīng)圍著大病初愈的朵朵，嘰嘰喳喳地嬉笑打鬧，末日里難得的歡聲笑語，讓這個冰冷的地下空間多了一絲人間的暖意。

而在這片暖意之中，靠在墻角假寐的蘇晚，悄悄地將一枚白菜種子從口袋里摸出，意念一動，送入了意識空間。

種子落入那片漆黑的土壤。

下一秒，冰冷的系統(tǒng)提示音在她腦海中響起：

【檢測到可融合材料 x4（燼鼠之血、強(qiáng)化菜汁、源能辣椒粉、極寒環(huán)境適應(yīng)性麥稈），滿足進(jìn)階條件……】

【種植強(qiáng)化分支 Lv.3 已解鎖！】

【新特性：抗寒 15%】

午后的陽光愈發(fā)微弱，將站臺內(nèi)的一切都染上了一層慵懶的金色。

雖然危機(jī)暫時解除，但空氣中彌漫的焦臭和血腥味，以及那些被堵住的地道里隱隱傳來的**氣息，無時無刻不在提醒著人們，這里，剛剛經(jīng)歷過一場血戰(zhàn)。

想要真正把這里當(dāng)成一個安穩(wěn)的家，清理工作，刻不容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