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我哦?”李映橋說,“熄什么火,這不就是自動啟停嗎?當我沒開過車。俞津楊,你在外面學(xué)壞了。”
俞津楊靠在那,手搭上方向,重新啟動車子,點著頭再次笑笑說:“怪我怪我。”
說完,兩人對視一眼,驀然又同時跟著笑。等紅燈跳綠燈,俞津楊收了笑,把車駛上路,又目視著前方追問了句:“所以……為什么?”
“什么為什么。”李映橋卻看著他問。
他撇過頭,不知道是看后視鏡還是看她,語焉不詳重復(fù)道:“你說什么為什么?”
李映橋忽而笑了聲,“喵,你不會……”
“什么?”他下意識和她對視,轉(zhuǎn)而立馬會意,隨即轉(zhuǎn)回去,聽不出任何情緒:“……沒有。”
他在芝加哥其實曾經(jīng)和鐘肅討論過,但他并沒有提肇事者的名字。鐘肅分析說女生有這種行為可能是回避型依戀人格。一旦得到回應(yīng)就撤退。親完就跑,這種行為倒是很符合這種人的心理狀態(tài)。
果然,他剛說完,她眼里還無端端冒出一絲興味來。李映橋甚至還把腦袋倒擱在車窗上看著他,自下而上、興致勃勃地好奇道:“那你現(xiàn)在還有什么好問的。”
“好奇。我要個說法不行嗎?”他執(zhí)著道。
“那當時怎么沒跟我要呢?”她漫不經(jīng)心說。
“不是你把我拉黑了?”
李映橋轉(zhuǎn)過頭:“我是問你那天晚上為什么沒給我發(fā)任何信息。”
俞津楊沒再講,沉默著把車開到他爸的酒店門口停穩(wěn),推門下車從后備箱里拿了瓶紅酒,隨手塞到跟過來的李映橋懷里:“等會兒你拿給張叔,不過他這兩年血脂高,你等會兒少攛掇兩口。”
李映橋拎起長長的酒瓶頸看了眼,是Pinot Noir,產(chǎn)自Les Suchots,嚯,頂尖一級園。
“那不得給他開一條藍鰭大腹?”她笑著說,“算我欠你的,等會兒把錢轉(zhuǎn)你。”
豐潭長輩很少有人喜歡吃刺身,張沖例外。比如李姝莉梁梅等人,看見刺身要跳腳,恨不得全給一鍋燉了。但唐湘也愛吃,俞人杰在他們高中的時候經(jīng)常會讓人空運一些海膽三文魚刺身,李映橋吃過一次也欲罷不能,哦,還有朱小亮。他是生吃的鼻祖。
“不用了。”俞津楊關(guān)上后備箱門,“問過西廚了,說最近海鮮過不來。”
說完,他后背慢慢靠上后備箱門邊,低頭表情倒是溫和地看著她,瞧了會兒后,幾不可聞地嘆息一聲,雙手揣進兜里,還是回答了她在車上的問題:“你還記不記得,我們查完分去鄉(xiāng)下找方玥那一次,高典回來和我說過,他說你嫌我矮,根本看不上我。轉(zhuǎn)頭你又……這樣,我只是想給你兩天時間冷靜下再說。”
她確實冷靜下來就把他拉黑了,他兩天后給她發(fā)信息:「聊聊?」
對面直接彈出一個感嘆號,俞津楊當時是有點懷疑人生的,當下第一反應(yīng)竟是呼了口氣聞了聞?wù)菩模麤]口臭吧。為什么親完把他拉黑了?
“所以我當時……有讓你不舒服嗎?”
他人靠那,公式化的口氣,仿佛在問售后服務(wù),盡管早就過了保修期。
其實那一刻他整個人都是懵的,她唇貼上來時,腦子里“轟”一聲,有一片不知名的火苗“噌”一下竄起來。大腦滋滋啦啦地像炭火一樣在燒,根本無法思考。很多動作也是下意識,比如李映橋踮起腳尖捧住他的臉,他下意識就攬過她的腰把人往上提幫她卸力,于是兩具年輕火熱的身體自然而然地就嚴絲合縫地貼在一起。
俞津楊那個晚上也在翻來覆去地想,自己到底有沒有冒犯到她。雖然人家只是親你一下,但是你立馬就跟人家敬禮也是很不禮貌的。更何況是李映橋這么要強的人,把他拉黑也情有可原。前幾年他對感情還懵懵懂懂的時候,是這么想的,所以也不敢再主動找她,生怕讓對方覺得是屈從于生理**的冒犯,怕李映橋更看不上他。
反倒是現(xiàn)在徹底開了竅,他才明白自己當時的想法有多可笑。所以他現(xiàn)在反而能更坦然地問出這一句,我當時有沒有讓你不舒服,如果有,我道歉,如果沒有,那為什么要拉黑我。他想為這段扼死在搖籃的懵懂情感做出有效申辯。
李映橋?qū)⒓t酒抱在懷里,歪著頭看了會兒他認真的神色,坦然說:“……沒有。其實絲毫沒有感覺,我一度懷疑你是不是不舉。”
俞津楊顯然是愣住,耳根子瞬間泛了紅,像狼毫筆下的紅朱砂,瞬間暈染開,他慢慢直起身,鎖上車,和她往酒店里走,無奈笑了聲:“李映橋,……就因為這個?你那時候就懂這個?”
“不算懂吧,”李映橋抱著那瓶酒笑得前合后仰,然后她快步走在他前頭,邊走邊倒退著和他講,“但我看了很多小說和番啊,算了,和你講不明白的,我當時確實有點沖動,等了一晚上你也沒給我發(fā)消息。第二天我在銀行取錢的時候,碰見你爸剛從貴賓室出來,他陰陽怪氣,我回去就把你拉黑了。”
“他說什么了。”
“他問我前面還有幾個號,我說四十幾個吧,很快就輪到了。他說‘小鬼頭,你的時間就這么不值錢,排一下午隊就為了取個錢?旁邊不是有取款機嗎?’我說我還有別的業(yè)務(wù)要辦。他說‘那也不能這么干等著啊,你可以求求叔叔,叔叔幫你弄個vip號’,我說不用謝謝。”
其實換做以前,李映橋還真會直接撲上去,讓俞人杰把那張金卡給她用一下。但她剛強吻完人家兒子,她突然就拉不下這個臉,連帶著對俞人杰她也諂媚不起來了。緊跟著俞人杰也察覺到她的別扭,半開玩笑說了句:“干什么,小鬼頭,突然這么正經(jīng),是不是帶著阿楊干了什么壞事了?”
李映橋那時候心砰砰跳,心想說,他不會知道吧,俞津楊這個人放個屁都兜不住,他保不齊回去真會講。畢竟他從小就什么都和唐阿姨講。
她只能一邊打量俞人杰的神色,一邊諂笑:“沒有啊。怎么會呢。”
“那最好,”俞人杰起身用自己的卡給她重新取了張vip的號,意味深長地說,“去吧,記住叔叔這份情,以后老了給叔叔記得推推輪椅,別恩將仇報啊。”
這不怪李映橋浮想聯(lián)翩。當初她誤打誤撞救下差點被人販子拐賣的小糕點,高典的爺爺奶奶老封建思想,死活要高典父母上門提親,來報答李映橋的恩情。當時她記得李姝莉女士二話不說轉(zhuǎn)身沖進廚房拿了炳寒光閃閃的菜刀追出來說他們恩將仇報,鬧得整個小畫城人盡皆知。
不管俞人杰是真玩笑還是假玩笑,在當時李映橋敏感又要強的年紀,她自然而然地認為俞叔叔話里有話,盡管她高考考得比俞津楊好,比小畫城所有人都好。但俞叔叔還是看不上她,還是無法客觀地看待她。李映橋從來不是一個熱臉貼冷屁股的人,這個世界上她只會無條件服從李姝莉女士,其他人不可能有這種優(yōu)待,哪怕是俞津楊也不行,于是自己先扼殺住了那段剛萌芽的情誼。
“我沒有和他們講過那件事。”俞津楊在頂樓的包廂坐下,趁張叔沒進來之前,又見縫插針地解釋了一句,“一個字都沒有。”
李映橋正要說話,張沖推門而入。他跟了俞人杰很多年,給人鞍前馬后也二十余年了,如今兩人身上的氣質(zhì)越來越相似,說話語調(diào)也是如出一轍的洋腔洋調(diào):“你倆倒是一回來就湊到一塊去了。”
“沒有,是我拜托俞津楊幫我聯(lián)系您的。”李映橋立馬撇清關(guān)系,拎過旁邊的紅酒,遞過去,“叔,來,您最愛的黑皮諾。”
“難為你這么多年還記得我愛喝什么,”張沖笑納了,臉上褶子擠出好幾道,瞥了眼俞津楊,但沒讓開酒:“心意領(lǐng)了。今晚就不喝了,晚點我還要回一趟市里替俞總處理點公司的事兒,我們長話短說,阿楊跟我大致說了,你想搞景區(qū),我絕對大力支持,但這兩年文旅產(chǎn)業(yè)也飽和了。小畫城周邊兩三百公里內(nèi)有不少同類型的古鎮(zhèn)景區(qū),年客流普遍都偏低,你想過怎么做差異化定位?”
李映橋說到這,她立馬精神奕奕:“猿人大會算第一個ip吧,第一期視頻上線我覺得效果不錯,但流量池還是不夠大,我們后續(xù)會繼續(xù)推進各類視頻的腳本。”話鋒一轉(zhuǎn),“叔,你有興趣當猿人不?喵都當過了。”
“謝了。暫時沒有。”張沖婉拒,“還有呢?”
“一方面等猿人大會的視頻有一定反響后,可能會聯(lián)合旅行社出一個猿人大會的低價游。另一方面,這就是我想和您聯(lián)合做個高端旅游線,您這邊給我個酒店協(xié)議價,我讓人回去做個高端旅游線的方案,比如親子研學(xué)。下周我會和T廠的人做個數(shù)字對接,可能要把小畫城做個數(shù)字化對接,會接入更多ai導(dǎo)游和數(shù)字化端口。現(xiàn)在景區(qū)還沒升級,更適合做猿人大會這個主題,高端研學(xué)游的游客還可以一邊研學(xué)一邊和猿人們互動。我也還在探索中,還有很多想法都要一一落地后才能確定能不能施行。”
“慢慢來,你回頭做好方案發(fā)給我就行,”張沖頻頻點頭,低頭夾了兩口菜說,“阿楊說你回來都沒幾天,執(zhí)行力很強了。你之前在北京哪上班的?”
“Convey旅途。”她如實講。
俞津楊也瞥她一眼,張沖有些意外,放下筷子說:“看來你也不知道。”
俞津楊“嗯”了聲:“不知道,我倆好多年沒聯(lián)系。”
張沖點頭說:“那是個大廠啊,怎么不做了?”
李映橋低頭給自己夾了一筷子,慢條斯理地嚼了會兒,言簡意賅說:“營銷戰(zhàn)略和理念都不太合。”
張沖問:“做到什么位置了?哪個事業(yè)部的?”
“品牌公關(guān)部,”李映橋反問道,“張叔好像很了解Convey?”
張沖笑笑:“我們和OTA本就是生態(tài)鏈的上下游啊,Convey是頭部,我們有深度合作的。不過我認識你們的營銷VP,張宗諧。也算半個豐潭人,之前在潭中讀過書,你應(yīng)該有印象,我記得你們潭中每年都有他捐贈的獎學(xué)金。他今年是不是聘任CMO了?”
李映橋筷子停在半空中,恍然道:“你和張總……你倆不會是親戚吧?”
“算不上,剛好是本家而已,當年俞總資助過他,不過也算是奶對人了,從管培生到CMO,他只用了七年。”
李映橋沒接話茬,轉(zhuǎn)頭看了眼一言不發(fā)的俞津楊,后者頭也不抬,正在專心致志地啃他的魚骨刺,面前盤子里攤著一條完整的魚架骨,真跟只貓一樣,吃魚能脫骨。
“你前幾年在芝加哥做什么呢?”她突然問。
“做機械表。”
“做到什么位置了。”她有樣學(xué)樣,張沖從小就覺得她是最不好忽悠一個,也是挺睚眥必報的。
俞津楊終于不再折騰那只魚骨架,自己都笑了:“回來這么久都沒關(guān)心過我在芝加哥做什么,張叔一盤問你,你就是來盤問我是吧?報復(fù)心這么重啊。怎么跟你講?我花了五年時間,連一只手表的機芯都沒研究明白。”
“哈,這么菜?”李映橋說。
張沖笑著說:“他逗你玩的,那個時候本來他要回國的,那個品牌馬上要成立中國區(qū)的定制中心,他本來可以回來做中國區(qū)品牌戰(zhàn)略的負責人,但原先那芝加哥小伙子在中國結(jié)婚了,說什么都不肯回去,他只能在美洲區(qū)發(fā)展。”
“喵,你可以啊。”李映橋頓時有點刮目相看,“你現(xiàn)在是打算自己做品牌還是?”
他往后一靠,笑了聲:“我不是在你景區(qū)做猿人嗎?”
“說正經(jīng)的。”
“想是這么想來著,”他再次低下頭,將桌上剩下的菜都掃了個干凈說,“但四一哥說,只要我不創(chuàng)業(yè),家里剩下的錢還夠我和甜筒花一陣子。”
張沖也這么講:“確實,這五星級酒店別看著恢弘大氣,掙得也不多。還有一家年年往里倒貼錢的玩具公司,這幾年都是拆東墻補西墻的狀態(tài)了,阿楊最好還是別有夢想。”
一頓飯吃完,張沖提前回了。俞津楊驅(qū)車送李映橋回小畫城的門口,李映橋下車時突然回頭看了他一眼說:“喵,我記得你以前跟我說過,你老了想干嘛來著?”
他想不起來了,這種小學(xué)時候的夢想,他真是隨口一講。
“想當?shù)!彼慌哪X門,想起來。
“我沒想過。你別把四一哥的夢想按我頭上。”他無語。
“不是嗎?”李映橋說,“不管了,反正我還是支持你要有夢想的。”
“怎么支持,出錢還是出力?”
“錢我沒有,降龍十八掌倒是有一套。”說完,她掌風突襲而至,隔空襲擊在他的腹部上,還攤平手掌在他面前運了兩下功,高中那陣她沉迷金庸的武俠小說,還真研究了小半個月的降龍十八掌,刷題的時候,時不時給他來兩下。
“呃啊。”他悶哼一聲,順勢笑倒在車門上。
俞津楊一個練Popping的,全身肌肉可以說幾乎是唯他任用,調(diào)動地非常自然且流暢,非常能配合她偶爾的動作和玩性大發(fā)。她又隔空推了下掌,他的腹部竟又跟著猛地向后震一下,李映橋略驚訝于他的核心控制游刃有余,人還比從前更配合,高中那會兒他嫌幼稚,有時候陪她玩得很敷衍。
于是她得寸進尺地又往前推了一掌,他沒后退了,手勢一下沒收住,掌心攻擊性十足地貼上他緊繃的腹肌,溫熱的皮膚厚度隔著T恤衫慢慢滲透上來,指尖甚至能感受到他細微肌理的起伏。
李映橋手被他扣住,下意識抬頭,手腕和手心汨汨汲取著他的溫度,他確實退無可退,人已經(jīng)嚴絲合縫地貼在門上,攥著她的手不讓她再碰,語氣倒是很淡地問她:“玩夠了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