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中,火光一閃,天邊那根竹竿上的紅煙騰起。她翻身躍出圍墻落地,剛穩住腳,就被人從旁拽住手腕扯進暗巷。
“謝……”
話未說完,謝凌已經按住她肩膀,“別出聲,有人尾隨。”兩人貼著墻根站定,沈清枝微微偏頭,卻不敢呼吸。
不遠處,一個身影悄然掠過巷口,留下一陣微風。
謝凌緩緩松了口氣,“我帶你走小路。”
“雕版我拿到了。”她低聲說。
“我知道。”他輕笑,“你不拿到,哪肯回來。”
兩人穿街走巷,七轉八繞,最終在一處僻靜宅院落腳。
謝凌早安排好人候著,一進屋,立刻送上熱水和干糧。
沈清枝沒接,只是坐下道:“你那邊有沒有查到是誰下令追殺?”
謝凌神情冷了幾分,“是三皇子身邊的鄭溫,他的人今夜全調去了書坊。看樣子,他們已經知道你在查了。”
“那我今晚再不動手,就等著他們把東西轉移。”
謝凌盯著她,“你知道這么干的后果嗎?這回惹的是三皇子。”
沈清枝咬了咬牙:“我前世死的時候,沒少被他‘恩寵’。”
謝凌一怔,“你說什么?”
沈清枝冷笑:“沒什么。”
謝凌沉默了好一會兒,開口時語氣也變了:“你想怎么辦?”
“送到皇上手上。”她淡聲說,“但不是現在。”
“那你要等什么時候?”
“等大皇子自己出事的時候。”她轉身看他,“我們要的不是單純揭發,而是——順勢落井下石。”
謝凌看了她很久,才忽然道:“你變了。”
“你沒見過我以前。”
謝凌搖了搖頭,“你以前不會把人當棋子。”
“我以前也不會死。”沈清枝低頭,聲音低的幾不可聞,“也不會連親人是怎么死的都不明不白。”
謝凌站起身,走到她面前,緩緩蹲下身,看著她。
“我能陪你。”
沈清枝抬頭,聲音很輕:“謝凌,我們只是合作。”
謝凌沒動,只是抬手輕輕理了理她被風吹亂的發絲。
“那我就陪你合作。”
兩人沉默許久,外面天已微亮。
沈清枝拿起雕版,站起身:“我該走了。”
“我送你。”
“不必。”
她走到門口,又頓了下,“三天后,有宮宴。”
“我知道。”
“你會來?”
謝凌瞇了瞇眼:“你想我來?”
沈清枝頭也沒回,“你要是不來,戲就不完整。”
三日后,宮中設宴。
表面是慶祝太后壽辰,實際上,是皇后為大皇子邀功造勢的局,意在將“宮中伴讀”、“沈家聯姻”重新擺上臺面,挽救前些日子被鬧得沸沸揚揚的“皇家失德”風波。
沈清枝坐在女眷席最邊上,一襲墨綠團花長裙,頭上只簪了支素銀簪子,看著不像來赴宴,更像是個被人遺忘的內宅庶女。
但她心里清楚,這場宴,是她親手點的火。
而今天,火要開始燒了。
“沈姑娘。”一位宮女走近,低聲說,“皇后娘娘請您到偏殿一敘。”
沈清枝沒動,只是慢條斯理的拿起桌上的茶杯喝了一口。
“說我頭暈,不宜行走。若娘娘堅持,可讓人來扶。”
宮女怔了一瞬,還是低頭應了。
她不是在拒絕皇后,她是在逼皇后自己動手。
而這時,宴席主位上的大皇子已經笑著起身,向眾人行禮:“臣弟等為母后賀壽,略備薄禮,不成敬意。”
他說完一聲掌聲,立刻有樂伎奏樂,宮人捧著錦盒排成一列走上前來。
禮品一個個打開,都是些稀世珍寶、異域奇物。
太后笑得合不攏嘴,一旁的皇后也裝作的體的附和著,實際心里已經焦灼不安。
她的人剛回來,說沈清枝拒絕赴宴。
“那賤人還真是不識抬舉……”皇后低聲罵了一句。
太后瞥她一眼,似笑非笑:“皇后,怎的心神不寧?”
皇后勉強一笑:“怕是舟車勞頓,乏了些。”
“年紀大了是會乏。”太后慢悠悠抿了一口茶,語氣意味不明。
皇后忍住脾氣,正想說什么,外頭突然一陣騷動,一名御前侍衛疾步入殿,單膝跪地,手中舉著一個漆封的錦匣。
“啟稟陛下,御史臺查的‘天問初稿’雕版,已查明其源出書坊,而書坊掌管人,正是大皇子舊部。”
此話一出,殿內瞬間鴉雀無聲。
皇帝神色一沉,盯著那錦匣看了許久,抬手:“打開。”
匣蓋揭開,是一塊雕工精細的木板,字跡分明,一行行反刻的大字落入眾人眼里。
“朝廷之主,若忘其本,民當復起……”
“若居高位而驕逸于民,天命可否仍屬之?”
每一個字,都仿佛刀子,一刀刀剮在人身上。
皇帝一掌拍在桌案上,茶水飛濺,眾臣不敢抬頭。
“荒唐!大皇子,你還有何話可說!”
大皇子臉色發白,連忙跪地:“父皇冤枉!兒臣不知此事,那雕版并非……”
“住口!”皇帝猛然站起,“你與書坊多年往來,雕版入庫,你竟全然不知?”
“是不是你親自寫的不重要,雕版在你手底下印出來,就是你的罪!”
話音剛落,一旁太傅咳了一聲,站起身道:“陛下息怒,若真是有人陷害大皇子,那背后之人意圖更甚,臣請徹查。”
“好,徹查!”皇帝冷聲道,“但從今日起,大皇子革職,閉門思過。禁足府中,未經朕允,不得出門半步!”
皇后聽到這話,整個人往后仰了半分,差點扶不住桌子。
“皇上……”她剛開口,就被皇帝一揮袖擋了回去。
“再說,連你一并治罪!”
這話一出,皇后猛地噤聲,臉色如紙。
宴席陷入死寂,群臣交頭接耳,已經有人暗自往皇子席那頭看去。
坐在最邊上的三皇子低著頭,手里捏著一塊蜜餞,嘴角輕輕一彎。
而他身后的人,悄悄比了個“成”的手勢。
宮宴散去時,沈清枝才從偏殿角門轉回席中,行禮作態,仿佛什么也不知。
“怎么才來?”謝凌靠在一根宮柱邊,懶洋洋地開口。
“你不是說,要我演一出戲?戲都演完了,我自然出場。”沈清枝掃了他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