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分的陽光像碎金,斜斜穿過雕花木窗,在青磚地上織出格子光斑。窗臺上的薰衣草沾著晨露,淡紫色花瓣輕顫,把草木香揉進藥柜飄出的合歡皮甜香里——炳坤說這香是“溫柔的網”,能兜住失散的魂。...
璽銘蹲在案前擦太極劍,黃銅劍身映出她凝神的眉眼。昨天那個叫小柔的姑娘總在眼前晃:怯懦時,她指尖絞著校服袖口的毛邊,說話細得像風吹棉絮;暴躁時,“大姐大”的眼神淬著冰,指甲掐進掌心,拍得水晶球嗡嗡震,墻上的光斑都跟著發顫。“她袖口的毛邊磨得發亮,像把藏了多年的小刀子,既想護自己,又怕傷著人。”璽銘輕轉手腕,劍身在陽光下劃開冷光,落在《太極陰陽魚》拓片上,光斑隨劍影輕輕晃。
炳坤往藥碾子里倒珍珠母,貝殼的珠光在光斑里流轉,碾輪轉動的沙沙聲混著薰衣草香,像風拂過麥田。“左手脈弱如溪澗,是小柔縮在角落數眼淚;右手脈躁如驚濤,是‘大姐大’舉著盾喊‘別過來’。”她用銀勺舀起珍珠母粉,粉末細得能飄起來,“夜交藤煮的藥湯在砂鍋里咕嘟響,像在哄脾氣大的孩子;合歡皮剛下鍋,藥香里帶著甜,能讓兩個‘她’挨著坐。”
煊墨站在窗前轉水晶球,陽光透過球體在墻上投下碎金,“雙重人格從不是分裂,是主魂太疼時,副魂替她長出的翅膀。只是翅膀戴久了,忘了自己能飛,反倒成了枷鎖。”
下午兩點,銅鈴輕響。小柔在母親攙扶下進來,白襯衫領口歪著,校服褲沾著草屑,像被風吹亂的蒲公英。剛坐進絨毯躺椅,她肩膀猛地一縮,怯懦的眼神瞬間淬冰,聲音粗啞如磨砂紙:“別用那種眼神看我!你們都想掐滅我!”“大姐大”占了上風,她猛地拍桌,水晶球震得輕晃,墻上光斑亂跳,像受驚的蝶。
母親慌忙去拉,被她狠狠甩開:“你當年就看著他們撕我的畫!躲在人群里當啞巴!”她眼眶通紅,指甲刮過扶手留白痕,“現在她長大了,就嫌我礙事?我走了,誰擋那些拳頭、那些罵聲?”
璽銘立刻起太極云手,雙腳如扎根青磚,掌心虛虛劃圓,氣流隨動作泛起漣漪。“結界起。”煊墨低喝一聲,三枚纏紅繩的銅錢脫手飛出,在空中轉了個圈,穩穩落在診室四角,落地瞬間騰起淡金色光暈,像透明琉璃罩裹住房間——太極結界陣成了,光暈里流轉著青白色氣流,把外界的陰寒擋在罩外,連風都變得暖融融的。“這結界只留溫暖,陰邪進不來,別怕。”煊墨的聲音透過光暈,溫和卻堅定。
璽銘的太極式愈發舒緩,掌心對小柔卻隔三尺,掌風帶起薰衣草花瓣輕落她膝頭:“你看我的手,像在水里劃,沒有刺,沒有刀。”她的聲音混著結界暖光,“就像你當年護小柔時,手心是軟的,后來為擋風雨才結了繭,現在可以慢慢松開啦。”
炳坤往香薰機添佛手柑精油,清甜香氣混著薰衣草,像月光泡過的泉水漫進結界。她把青瓷碗推到小柔手邊,藥湯泛著珍珠母的柔光:“嘗嘗?這湯里有月光磨的粉,喝下去,心里的火氣會像露珠落進荷塘,‘嗒’地一聲就化了,涼絲絲的,很舒服。”
煊墨拿起水晶球,陽光透過球體在小柔眉心投下暖光斑:“現在讓這光當你的小船,跟著我的聲音漂。”他的催眠詞像浸了蜜的風,“吸氣時,想象薰衣草花瓣落在手心,軟乎乎的,帶著陽光曬過的味道,暖到心里;呼氣時,讓十年的委屈順著指尖流走,像雨過天晴時屋檐滴的水,一滴,一滴,輕輕的,不疼……”
光斑在眉心晃了晃,煊墨繼續引導,聲音柔得像羽毛拂心尖:“你看結界里的光,是暖的,像奶奶曬過的棉被裹著你。跟著光往回走,走到三年級的雨天——他們撕你的畫時,你站出來擋在小柔身前,像棵小樹苗,雖然發抖,卻沒彎腰。那時候你的心是熱的,對嗎?像揣著顆小太陽,連雨絲都被你烤暖了……”
“大姐大”的肩膀松了些,聲音啞著卻輕了:“她那么小……只會哭……我不站出來,他們會把她撕碎的……”
“是呀,她那么小,需要你當英雄。”煊墨的聲音更柔了,像流水漫過鵝卵石,“但現在她長大了,會自己擦眼淚,會說‘不’了。你看她書包里的畫,畫里兩個小女孩手拉手,一個扎高馬尾,一個留齊劉海,在陽光下跑——那是你教她的勇敢,她一直記著,連顏料都用你喜歡的亮黃色。”
結界的光暈輕輕晃,小柔的眼淚突然掉下來,砸在絨毯上暈開濕痕。“我不是想趕你走……”聲音變回小柔的細軟,像羽毛拂心尖,“我只是……不知道怎么跟你一起走。有時候我怕你的刺扎人,又有時候……我好想你的暖護著我。”
“那就讓刺變成翅膀呀。”煊墨把小鏡子放在她手心,鏡面映出兩個重疊的影子,光斑落在鏡面上,晃出細碎的光,“你看鏡子里的光,分久了總會合,就像溪水總要流回大海。現在告訴她:‘謝謝你護我長大,現在換我牽你走,我們一起曬太陽,一起畫畫,再也不分開。’”
小柔對著鏡子輕聲說,眼淚笑著掉:“謝謝你……以后我們手拉手,你教我勇敢,我教你溫柔,好不好?”
結界的光暈漸漸淡了,薰衣草和合歡皮的香氣還在漫。小柔離開時,主動抱了母親,校服袖口的毛邊在陽光下閃了閃,像片溫柔的羽毛。璽銘收勢時,銅錢輕響,結界的余溫還在青磚上留著,暖融融的。
煊墨望著墻上漸漸淡去的光斑,在筆記本上寫:“太極結界護的是身,而共情織的是心的結界——能擋住陰邪的從不是冰冷的墻,是接納與溫柔。陰陽本是一體,光與影相擁時,才是最完整的人間。這世間哪有真正的分裂?不過是迷路的靈魂,在等另一個自己說‘我們回家’。”窗外晚霞漫進來,把診室染成暖金色,合歡皮的甜香混著薰衣草的柔,像在為和解的靈魂,唱一首綿長的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