服務員很快將一籠籠精致的餐食端上桌。

蝦餃晶瑩剔透，鳳爪軟糯入味，燒鵝油光锃亮。

熱氣騰騰的煙火氣，暫時沖淡了三人間那點尷尬的氛圍。

“嘗嘗這個。”林默夾起一只蝦餃，放進韓清面前的碟子里，“軍區食堂的包子，扔出去能砸死一頭牛，這個，入口即化。”

他用一種夸張的語氣，試圖讓氣氛變得輕松。

韓清拿起筷子，卻沒有動那只蝦餃，而是夾了一塊鳳爪。

“律師和軍人，其實有點像。”她小口地吃著，動作優雅，“都要遵守嚴格的規矩，都要對自己的每一個決定負責。”

“不一樣。”林默搖頭，“律師錯了，輸的是案子。他們要是錯了，丟的有可能是命。”

這句話，讓桌上的氣氛瞬間又冷了下去。

張遠默不作聲地給三人的茶杯續上水，滾燙的茶水注入杯中，白霧升騰，模糊了彼此的表情。

林默覺得自己剛才的話有些重了。

“扯遠了，扯遠了。”林默揮了揮手，像是要趕走空氣里那點不合時宜的沉重。他拿起茶壺，先給韓清續上，再給張遠，最后是自己。“咱們回歸正題，聊點正事。”

張遠端起茶杯的手，在半空中停頓了一下，然后若無其事地繼續喝茶，只是坐姿更直了些。

韓清放下了筷子，拿起紙巾擦了擦嘴角，動作從容，但沒有再去看桌上的任何菜肴。

林默看著她，沒有鋪墊，沒有迂回，像是在確認一個最基本的事實。

“你父親，是韓明遠？”

一句話，讓整個卡座的空氣都凝固了。

那股剛剛被晚茶的煙火氣驅散的寒意，又重新聚攏回來，甚至比之前更加冰冷。

韓清沒有驚訝，也沒有回避。

她只是靜靜地看著林默，看了足足三秒，然后輕輕地點了點頭。

林默就這樣看著韓清。

“那你知不知道，高衛去找過他？”林默緊接著拋出了第二個問題。

這一次，韓清的反應明顯不同。

她的身體微微前傾，放在桌面下的手不自覺地攥緊了裙角。

“我知道。”她的聲音不大，但每個字都透著一股壓抑的怒火，“那個混蛋來家里的那天，我就在客廳。”

“對我極其的輕蔑，這也就算了，關鍵是他還威脅我爸，讓我爸幫他辦一件事。”

韓清的臉頰因為憤怒而泛起一絲紅暈。

“什么貨色，也敢跑到我家里來撒野。他肯定沒憋著什么好屁。”

林默沉默了。

他看著韓清，看著她臉上那種不加掩飾的憤怒和對父親的維護，心里那根名為“尷尬”和“冒犯”的弦，反而松了下來。

他想了想，還是決定把話說開。

“我應該知道點具體情況。”

他將自己的茶杯往前推了推，像是在桌面上劃出了一條界線。

“高衛，是拿著一個視頻去找的你父親。”

“視頻”兩個字一出口，韓清臉上的表情顯得有些呆。

“至于威脅的內容，”林默的語速放得很慢，確保她能聽清每一個字，“是想讓你爸給羊城軍區這邊施壓，放了那個魚販子，莫衛東。”

林默停頓了一下，讓她有時間消化這個信息。

“但是，你爸頂住了。”

“他非但沒有答應，還反過來要求我們，盡快查，證據做扎實，把案子辦成鐵案。”

整個卡座里，只有空調出風口在發出細微的聲響。

許久，她才緩緩開口，聲音里帶著一絲好奇。

“視頻……是什么視頻？”

這個問題，林默回答不了。

他只能搖了搖頭。

“這個，我不知道。但你可以回家問問你爸。”

韓清沒有再說話，只是端起面前那杯已經涼了的茶，喝了一口。

林默看著她，話題一轉。

“你是學法律的，也是專業的。”

“要是能問到具體情況，你應該能判斷出，高衛這種行為，夠得上什么罪名吧？”

這個問題，像是一把鑰匙，瞬間打開了韓清的職業開關。

“嗯。”她抬起頭，整個人都恢復了在律所時的那種狀態。

“用非法手段，對國家公職人員進行威脅，意圖干預司法公正。”

她條理清晰地分析著。

“這罪名最低也是個‘妨礙公務罪’了。”

“要看那個視頻的具體內容，以及他提出的要求。如果視頻本身就涉及敲詐勒索，數額巨大或者情節特別嚴重，可以直接定敲詐勒索罪。”

“如果他威脅的內容，危害到了公共安全或者國家利益，那性質就更嚴重了。”

“最關鍵的一點，”韓清看著林默，“那個視頻，有可能本身就是通過不合法途徑獲得的。那高衛自己，就先多了一條‘非法獲取公民個人信息罪’。”

她一口氣說完，又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這一次，她的手很穩。

一直沉默的張遠，在旁邊默默地給她的茶杯續上了熱水。

他知道，自己今晚來對了。

這盤棋，他不再是一個人在下了。

韓清拿起手機，看了一眼時間。

“我得回去了。”她站起身，“有點事，需要現在去處理。”

林默和張遠也跟著站了起來。

“我送你。”

“不用了。”韓清沖他搖了搖頭，臉上擠出一絲笑容，“我自己打車就行，很方便。”

她沒有再多說，轉身就朝酒樓外走去。

林默看著她的背影，快步跟了上去。

“韓清。”

她在門口停下腳步，轉過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