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建軍的辦公室里,煙灰缸是空的。
他不喜歡煙味,更喜歡用一杯滾燙的濃茶來驅散疲憊。
電話接通時,他甚至沒有放下手里的茶缸,只是用肩膀夾住了聽筒。
“老羅,忙著呢?”
電話那頭傳來一個粗獷的嗓音,帶著操場上訓練留下的沙啞。
“趙建軍,你個老小子,有話快說,有屁快放!我這兒正盯著新兵蛋子練武裝越野!”
趙建軍呷了一口茶,慢條斯理地開口。
“沒什么大事。就是想跟你通報個情況。”
他頓了頓,似乎在組織措辭,又似乎在欣賞對方即將到來的反應。
“你們陸軍,真是厲害啊。”
“什么意思?”電話那頭的陸軍駐羊城最高指揮官,羅鎮(zhèn)岳政委,顯然沒跟上他的節(jié)奏。
“你們陸軍一級戰(zhàn)斗英雄的獨苗,前兩天跪在我海軍大院門口。”
趙建軍的聲音依舊平穩(wěn),卻像一根針,精準地刺向對方最敏感的神經。
“他捧著他爹用命換來的一等功勛章,哭著問我,能不能把勛章還給我,讓我把他爹媽還給他。”
電話那頭,死一般的寂靜。
持續(xù)了大概三秒。
【哐當——!】
一聲刺耳的巨響,像是水杯被狠狠砸在了地上。
緊接著,是椅子摩擦地面的尖銳噪音。
“趙!建!軍!”
羅鎮(zhèn)岳的咆哮,幾乎要沖破聽筒,震得趙建軍的耳朵嗡嗡作響。
趙建軍甚至能想象出那個身高一米九的山東大漢,此刻必然是青筋暴起,雙目圓瞪,像一頭被激怒的雄獅。
“你他媽的再說一遍!”
“我說,英雄的兒子,在我們這,受了天大的委屈。”趙建軍的語氣終于帶上了一絲重量。
“傳我軍令!”
電話那頭,羅鎮(zhèn)岳的聲音已經不是在說話,而是在怒吼,是對著辦公室外面的警衛(wèi)員。
“警衛(wèi)連!偵察營!給我緊急集合!五分鐘!全副武裝!我要平了那個狗娘養(yǎng)的羊城一中!”
“嘟……嘟……嘟……”
電話被粗暴地掛斷了。
趙建軍放下聽筒,無奈地搖了搖頭。
這個老羅,脾氣還是這么一點就炸。
他拿起辦公桌上另一部紅色電話,迅速撥了一個號碼。
“給我接陸軍羅鎮(zhèn)岳政委的手機。”
電話幾乎是秒接。
“老羅,你先別急著開坦克上街。”趙建軍趕緊開口,“你聽我把話說完。”
“說完?我陸軍的兵,我陸軍的英雄家屬,輪得到你海軍來告訴我他受了委屈?趙建軍,我告訴你,這事沒完!”羅鎮(zhèn)岳的火氣沒有絲毫消減。
“人,我已經讓紀委帶走了。”趙建軍語速加快,“相關責任人,從校長到老師,一個沒跑。今天下午剛出的通報,校長梅梁興,無期徒刑。教導主任王靶丹,三十年。”
電話那頭的喘息聲,明顯粗重了許多。
“我海軍,是替你陸軍,清理了門戶。”
羅鎮(zhèn)岳沉默了。
過了許久,他才從牙縫里擠出幾個字。
“那個欺負人的學生呢?”
“高揚。他爹是高衛(wèi)。”
“高衛(wèi)?”羅鎮(zhèn)岳重復了一遍這個名字,語氣里帶著一股危險的平靜。
“西陵省首富,羊城的納稅大戶,人脈通天。”趙建軍補充道,“動他,會牽扯到整個西陵省的經濟穩(wěn)定。市里很為難,紀委那邊也覺得棘手。”
這才是他打這個電話的真正目的。
敲山震虎,只是前菜。
真正的硬骨頭,他一個人啃不動。
“這是最難辦的地方。”趙建軍嘆了口氣,“部隊不好直接插手地方經濟領域的事務,容易授人以柄。”
“我知道了。”
羅鎮(zhèn)岳的聲音恢復了冷靜,一種暴風雨來臨前的冷靜。
說完,他便掛了電話。
趙建軍放下電話,靠在椅背上,看著窗外。
他知道,羅鎮(zhèn)岳這頭猛虎,已經被放出籠子了。
……
與此同時,陸軍大院。
操場上塵土飛揚。
全副武裝的警衛(wèi)連和偵察營,已經列隊完畢,鴉雀無聲。
每個戰(zhàn)士的臉上都帶著肅殺之氣,他們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但政委那聲“全軍集合”的咆哮,已經說明了一切。
羅鎮(zhèn)岳大步流星地走上點將臺。
他沒有拿話筒,但聲音卻傳遍了整個操場。
“稍息!”
所有戰(zhàn)士的動作整齊劃一。
“我問你們一個問題!”
羅鎮(zhèn)岳的目光掃過臺下每一張年輕而剛毅的臉。
“我們當兵,是為了什么?”
沒有人回答。
“保家衛(wèi)國?守護人民?”羅鎮(zhèn)岳自問自答,然后搖了搖頭,“都對!但今天,我跟你們說點別的!”
“我們,首先是兄弟!”
“我們穿上這身軍裝,就是過命的交情!我不管你是海軍、空軍,還是我們陸軍,只要你是個兵,你就是我羅鎮(zhèn)岳的兄弟!”
他的聲音越來越大,如同擂鼓。
“就在前幾天!我們一位陸軍英雄的兒子!一個父親為國捐軀,母親抗疫犧牲,哥哥緝毒犧牲的烈士遺孤!在學校里,被人搶走了他父親的勛章!扔在地上,用腳踩!”
【轟——!】
整個方陣,瞬間騷動起來。
一股難以言喻的怒火,在每個士兵的胸中燃燒。
“安靜!”羅鎮(zhèn)岳一揮手,操場再次恢復寂靜。
“更可恨的是!學校的領導,為了一個富商的捐款,顛倒黑白,處罰了我們的英雄后代!”
“他們把我們軍人的臉,我們英雄的臉,摁在地上,反復摩擦!”
他停頓了一下,給士兵們消化的時間。
“我問你們!”
“這口氣,我們能咽下去嗎?”
“不能!”
山呼海嘯般的回應,震得操場邊的樹葉簌簌發(fā)抖。
“這個公道,我們該不該討回來?”
“該!”
“那個把我們兄弟的榮譽踩在腳下的人,我們該不該讓他跪下,給我們一個交代?”
“該!該!該!”
羅鎮(zhèn)岳看著臺下群情激奮的士兵,滿意地點了點頭。
他要的,就是這股氣。
“很好。”
他轉身,對著身后的作戰(zhàn)參謀。
“聯(lián)系軍區(qū)法務處,通知羊城退役軍人事務局。告訴他們,來我這里述職,尤其是對烈士家屬的保障和撫恤是怎么做的,一個字都不能漏,否則就等著陸軍對他們的控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