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成感到心累。

他還有什么能補充的？

自己用一審的信息來打二審，本想著對方是個普通律師穩贏了，誰承想......

“我方......”

張成嘴角蠕動片刻，最終深吸一口氣，開口道：

“訴求依舊為維持一審原判！”

還是讓陳東死？

審判長趙義扭回頭去，不再看對方，眉頭緊皺。

案子打到了這一步，雙方律師已經技窮，眼下他只有兩個辦法。

一，宣判。

二，休庭。

判？還是休庭？

趙義思索良久，不等他開口，身后的書記員便開口道：

“不好判啊。”

“從被告遞交的信息來看，陳東只犯了兩罪，‘過失致人死亡罪’和‘侮辱尸體罪’。”

書記員臉上滿是糾結，皺起眉來，不斷呢喃著。

過失致人死亡罪與侮辱尸體，前者三年以上七年以內，后者三年以內或者七年以內。

從陳東造成的傷害來看，對方的過失致死也就是三四年的判罰。

侮辱尸體就不用說了。

絕大多案例，都是賠錢和解了事！

幾乎不會因死人判罰活人，即便有，也是拘役與管制較多，短則一月，長則半年。

這樣來看。

陳東數罪并罰，正常判罰個四五年就好。

“按照常理來說這兩個罪很好判，可......”

書記員眉頭又擰了擰。

審判長趙義瞥了他一眼，心中沉下。

他自然知道對方在擔心什么。

偏偏陳東17，且自身屬于重度精神病！

所謂的三四年需要建立在這基礎上，進一次的削減判罰......

侮辱尸體抹除？

剩余的三四年...這還能怎么減？

再減下去，法院都得賠陳東幾年......

良久，趙義忽的扭頭看向書記員，開口詢問道：

“一審有沒有休庭？”

書記員搖搖頭。

他手里有一身的材料，可以明確的肯定一審法官孫銘判罰期間，沒有任何休庭，直接判罰的死刑！

趙義眉頭凝起。

他腦海中回想起庭審時，在徐良掏出陳清清證據的時候，朱虹的反應.......

趙義不再開口，陷入沉思當中，仿佛一尊石人。

整個法庭陷入一片寂靜。

雖沒有聲音，卻令人感到無比焦灼，就連空氣都燥熱幾分。

“怎么辦......”

被告席上的陳華心中一緊，下意識攥住雙手。

徐良沒說話，只是滿臉淡然的坐在被告席上。

反倒是原告位上的朱虹與張成，心情不是很好。

“壞了.......”

張成見趙義那番模樣，便知要壞事。

如果一起判罰很難抉擇，這往往就要看法官的量刑自主裁決權，看法官本身意念偏向誰。

趙義會偏向誰？

如果是他們，壓根不需要思考，那就是偏向對方！

為什么偏向對方？

張成腦海中回想起朱虹幾十分鐘前的反應，頓時一股血氣涌上腦門。

“怎么都不說話了......”朱虹還不自知，有些焦灼。

她那雙陰翳的眸子看著陳東，滿是惡毒，低聲道：“對面那小兔崽子不會死不了吧！？”

張成沉聲道：

“閉嘴！”

“你敢讓我閉嘴？我可是花大價錢雇你......”朱虹氣急，眼睛一瞪盯著他。

張成絕望了，深吸一口氣，閉上眼不再說話。

整個庭審現場就這么安靜下去。

如果不是朱虹還在碎碎念，門外的法警估摸著還以為案子打完了。

直到......

恍惚間。

高臺上的趙義忽的站起身。

也正是隨著他的起身，雙方律師與陪審團所有人也站了起來。

緊接著，耳旁便傳來一陣肅穆的宣言聲。

“本院瀚海市中級人民法院，受審人陳東，出生......”

“被告向本院依法提出二審，于2004年......”

“本案爭議點，被告代理人依據陳東未滿18，患有嚴重精神疾病，死者陳偉死因...訴求被告人無罪，原告方維持一裁決，依據.......”

“現，本院認為，公訴機關指控人陳東......”

“依照《刑事訴訟法》.....判決如下。”

聲音很響亮，沒有任何一人在這聲音下說話，全都全神貫注的看著趙義。

尤其是張成，此時已然滿頭大汗......

趙義說這話，就代表對方要當庭宣判！

而這次庭審，可是對他們十分不利！

果不其然，就在他如此想時。

一道宏偉的聲音響徹現場。

“被告人陳東......”

“不負刑事責任！”

言罷，他再次敲響錘子。

“砰！”

“閉庭，請各方有序離開。”

一句話落下。

整個法庭一片寂靜，除了審判席的離去，其余人仿佛被按下暫停鍵。

不負刑事責任......

不負責任......

一番話落下的剎那。

法庭先是寂靜片刻，驟然間又沸騰起來。

“翻案了！？”

“不負刑事責任？無罪！？”

“當庭宣判？怎么連休庭都沒有！”

“一審死刑，二審不負責任？案子還能這樣判罰？”

“那律師是誰？沒見過啊。”

“......”

記者團瞬間炸開了鍋。

所有人目瞪口呆，滿臉震驚的看著面前幾人。

而被告方。

徐良此時也松了一口氣，一陣仿佛卸下重任的感覺涌上心頭。

“贏了......”

身旁的陳華雙手發抖，癱坐在椅子上，渾身衣裳已然被汗液浸透。

一審地獄，二審天堂，兩者間的跨緯度令他此時感到些許恍惚，不真實性。

再等陳華回過神來時。

他只覺得眼前有些模糊，伸出手剮蹭時，卻發現崩潰的淚水無論如何也刮不掉。

“謝...謝......”

他想道謝，但可惜，哽咽令他連一句話都說不出。

“先緩一會。”

徐良笑了笑，渾身輕松的他并不在意這些。

不過，他不激動卻有人比他更激動。

陪審團跳下來一個人影。

“贏了！？”楊若兮止不住的激動，她跳到徐良身邊，兩只腳激動的不斷踏著地面。

徐良接案時她是站旁邊看著的。

那時她想著說不定能打出個二十年有期，讓陳東不至于死。

可萬萬沒想到......

對方竟然敢做無罪辯護！？

甚至還真打贏了！！！

“你......”楊若兮精致的小臉漲紅，語無倫次半天，卻說不出一句話。

徐良笑著打趣道：

“小小楊，現在認識到你和我的差距了嗎？”

楊若兮：？

她臉色一僵，隨后哼了一聲，“哼。”

“今天心情好，不跟你計較。”

她背著手，交叉的手掌好似狗尾巴，不斷搖著，看起來心情很不錯。

她心情確實不錯，頭一次參與這種高端局還勝了...盡管她沒出什么力，但你就說她參沒參與吧！

想到這，楊若兮忽的頓了頓，好似察覺到什么，又賊兮兮湊到徐良身邊。

“先帶人走吧，我看對方那邊......”

對方？

徐良挑了挑眉，看向原告席位上。

只見張成深吸一口氣，隨即默默收拾著自己的文件。

身旁的朱虹已然怒不可遏。

“我給你那么多錢，就是讓你給那兔崽子判無罪的！？”

“我兒...我兒白死了，我要他償命，我要他償命！”

“你說話，你說話啊！”

朱虹已然被憤怒沖昏了頭腦，潑辣的性子顯露出來，很快張成便掛了彩，張成也不反抗，捏著鼻子認下。

法庭上都敢撒潑？

見此。

徐良心中一動，連忙帶著陳華陳東以及楊若兮起身離開。

“快走！”

他擠出圍在周圍的記者群，走出通道。

原告席上撒潑的朱虹瞥到，頓時怒火中燒。

“想跑！？”

她也顧不得張成了，撞開身邊的法警便往徐良離開的方向沖去。

聽著身后急促的腳步聲。

徐良忽的心中一動，帶著楊若兮側身躲開。

下一秒，一個瘦弱的身影踉蹌在他原來的地方出現。

本想偷襲不成，反倒險些栽倒的朱虹怒氣更甚。

她的眸子死死盯著徐良，惡毒無比，恨不得吃了他。

但看著看著。

朱虹忽的又一屁股坐在地上，不斷嚎哭，一邊哭一邊雙手拍著大腿。

“禽獸，你這個衣冠敗類的禽獸！”

“我兒命苦啊，他還是個孩子就被人殺了，殺人犯還被護著......”

“你們這幫禽獸，你們豬狗不如......你們就不怕遭報應嗎！？”

聽著對方越罵越臟，剛準備走的徐良是終于忍不住了。

他扭頭，用溫和帶著笑容的臉面對朱虹。

“朱女士是吧，放心，我會不會遭報應不知道。”

“但您.....可能快了。”

“什...什么！？”

正在哭嚎的朱虹頓時愣住。

恍惚間，一股無名的恐懼感席卷她全身，令朱虹心中恐慌不已。

報應？

她要遭報應？

什么報應！？

這里可是法庭，有那么多記者......

她能遭什么報應！？

徐良沒說話了，只是笑了笑。

他只是針對陳東的辯護而已。

法庭外面，此時可還藏著一個針對陳建朱虹，且......

想跟一堆人爆了的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