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晚意的青鸞轎落在驚瀾城東門時,轎簾上的藥香已染透半座城。她掀簾而出的剎那,鬢邊斜插的銀葉釵突然發(fā)出輕顫,釵頭鑲嵌的月光石折射出淡紫色光暈 —— 這是她特制的毒素預警法器,此刻正指向城北的傷兵營。
“柳供奉的劍鳴剛歇,這邊就出事了。” 林晚意將藥箱遞給侍女,指尖掠過轎桿上的木紋。那是用噬魂淵邊的陰沉木打造的,此刻木紋里滲出細密的水珠,每顆水珠都映出扭曲的人臉,“看來萬噬之主的爪牙,比墨玄說的更急。”
傷兵營內(nèi)彌漫著濃重的血腥氣與異香。龍騎衛(wèi)們或蜷縮嘶吼,或用頭撞墻,玄甲上的龍紋被抓撓得不成樣子。林晚意走到最危重的那名士兵前,對方正雙目圓睜,喉嚨里發(fā)出困獸般的嗚咽,指甲深深摳進自己的大腿,血珠滴落在地,竟化作細小的紫色花苗。
“取金針來,要淬過冰蠶液的。” 林晚意解開士兵的衣襟,對方心口處有塊青黑色的印記,形狀酷似縮小的噬魂淵,“他不是瘋了,是被拖進了自己最痛苦的記憶里。”
銀針刺入百會穴的瞬間,士兵突然發(fā)出撕心裂肺的哭喊:“娘!別丟下我!” 他的瞳孔里浮現(xiàn)出模糊的畫面 —— 戰(zhàn)火中的村莊,燃燒的茅屋,還有個奔跑的婦人背影。林晚意迅速刺入第二針,那畫面如同破碎的琉璃般炸裂,士兵癱軟在地,冷汗浸透了衣甲。
“看到了嗎?” 林晚意拔出金針,針尖懸著一縷紫煙,煙里隱約有孩童的哭聲,“這毒素能剝離神智,將最痛的記憶具象化。就像…… 就像有人強行掀開你結痂的傷口,還往里面撒鹽。”
楚靈兒突然想起三年前潛入噬魂淵的經(jīng)歷。淵底的黑霧也曾讓她看到楚驚瀾戰(zhàn)死的幻象,那種真實的痛苦幾乎讓她崩潰。“這和噬魂淵的煞氣一模一樣!” 她攥緊林晚意的手腕,“它們都是靠折磨人的神智為生!”
此時,一名渾身是血的商隊護衛(wèi)跌撞闖入。他懷里抱著個青銅匣子,匣子上的鎖鏈已被腐蝕斷裂,“蘇掌柜…… 蘇掌柜讓我?guī)拧?商隊在黑風口遇襲,三十車貨物被搶,護衛(wèi)…… 護衛(wèi)只剩下我一個……”
蘇霓裳趕到時,那護衛(wèi)剛說出最后幾個字便斷了氣。他攤開的手掌里,攥著半塊染血的玉佩 —— 那是蘇霓裳商隊的信物,用暖玉雕刻的貔貅,此刻已被蝕出蜂窩狀的孔洞。
“黑風口是通往西域的必經(jīng)之路。” 蘇霓裳的聲音帶著不易察覺的顫抖,她接過護衛(wèi)懷里的青銅匣,匣內(nèi)原本存放的 “凝神香” 已化為灰燼,“我讓商隊運了二十車凈魂玉原石,那是準備給龍騎衛(wèi)打造護心鏡的……”
林晚意突然按住護衛(wèi)的頸動脈,指尖傳來微弱的搏動。她迅速取出一粒朱紅色的藥丸,撬開對方的嘴塞進去,“還有救。他的魂魄被啃噬了大半,但殘留的執(zhí)念讓他吊著最后一口氣。”
藥丸化開的瞬間,護衛(wèi)的喉嚨里發(fā)出嗬嗬聲,他艱難地抬起手,指向西北方向,“花妖…… 花妖里有個穿黑袍的…… 他手里拿著…… 拿著能發(fā)光的血玉……” 話音未落,他的瞳孔突然變成暗紫色,身體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干癟下去,最后化作一灘帶著花香的黑水。
蘇霓裳臉色煞白。她突然想起出發(fā)前清點貨物時,賬房先生曾說多出一箱沒有記錄的貨物,是個神秘人托運的,箱子上貼著封條,上面畫著和護衛(wèi)描述相似的血玉圖案。“那箱貨物……” 她聲音發(fā)顫,“我根本不知道里面裝的是什么。”
林晚意蹲下身,用銀簪挑起一點黑水。簪頭接觸的剎那,黑水突然沸騰起來,在地上凝結成朵微型的噬魂花,花心處隱約有枚玉片的虛影。“這不是普通的花妖劫掠。” 她抬頭看向楚靈兒,目光凝重,“有人在故意引導花妖搶奪特定的東西。”
楚靈兒望向窗外,萬民龍鱗碑的方向正泛起淡淡的青光。她想起墨玄說的話 —— 所有負面情緒都是花妖的養(yǎng)料。此刻,驚瀾城里一定有無數(shù)人在為死去的親友哭泣,為未知的危險恐懼,這些情緒正在滋養(yǎng)著城外的怪物。
“我們不能坐以待斃。” 蘇霓裳突然站起身,腰間的玉佩發(fā)出清脆的碰撞聲,“商盟在七國的分號都有密探,我讓他們立刻收集所有關于花妖的消息。另外,我知道有種叫‘鎮(zhèn)神木’的奇材,據(jù)說能鎮(zhèn)壓邪祟,只是產(chǎn)地在極北冰原……”
林晚意收拾藥箱時,發(fā)現(xiàn)箱底的《醫(yī)經(jīng)》不知何時翻開了某一頁。那頁記載著 “回魂針” 的圖譜旁,有人用朱砂畫了個小小的標記 —— 形狀和念兒發(fā)間的月牙玉佩一模一樣。她指尖劃過那標記,突然想起多年前,楚驚瀾曾拜托她煉制一種能護住殘魂的丹藥,當時她還笑他杞人憂天。
夜風穿過傷兵營的窗欞,帶來遠處隱約的花香。楚靈兒握緊腰間的劍,劍穗上系著的龍鱗片突然發(fā)燙,像是在呼應著某種遙遠的召喚。她知道,這場戰(zhàn)爭從一開始就不只是為了守護城池,更是為了找回那個破碎的靈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