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已經做了很多錯事了,我不想再讓她失望了…”
顏卿的聲音輕而清晰,他似乎在自言自語,沒想要得到什么回答。
這個可憐寶寶…我怎么可能會讓他的話掉到地上呢?
我馬上舉起兩個大拇指在他面前晃悠:“當然會夸獎你啦,幽蘭她會夸你是天底下最聽話的乖寶寶!你聽到了嗎?”
顏卿一怔,眼中頓時染上了笑意:“嗯,我聽見了,這一點你跟她倒是有幾分相似,夸人都跟哄小孩一樣,被你夸一次能年輕好幾歲?!?/p>
不管怎么說,都是同一個靈魂,相似一點再正常不過。
讓我最開心的不過是,顏卿他終于能把我跟幽蘭分清了,他能清楚的認出哪個才是他的愛人。
我跟顏卿在池塘旁邊待了好久,這才回了大院子中。
第二天,顏卿終于請下假了,他什么都沒有做,只是坐在院子中看著滿院的紅綢發呆。
我不知道這個時候他在想什么,自己也不想說話,只是拖了一個小板凳,坐在他身邊,與他一塊發呆。
第三天,顏卿早上沒有叫我起床,而是任由我睡到了下午,我睡醒之后,他帶著我出了門。
“我們現在去哪兒?”我跟在他身后。
顏卿沒有說話,他帶著我一直往前走,一直走出了地獄,來到了人間。
人間的時間流速跟地獄的不一樣,現在的時間是晚上,空氣比地獄要清新不少,而我面前的是一大片山谷。
這里不知道處于什么地方,月明星稀,天空晴朗,山谷上沒有什么高大的樹木,只有大片大片的狗尾巴草,在隨著微風晃動。
顏卿抬頭看著月亮,輕聲道:“在很多年前,這里還不是山谷,而是一片平原,流淌著小溪。”
“我躺在小船上假寐,她風風火火的跑了過來,身后還跟著一大群追兵?!?/p>
“后來,她把追兵解決了,也把我給解決了,這里就算是我與她第一次相遇的地方?!?/p>
我點點頭。
幽蘭也跟我說過,她跟顏卿的第一次碰面算不上有多浪漫。
“后來我問她,她說對我是一見鐘情,但其實她是見色起意,她不知道自己撒謊的時候有多明顯,后來她急了,就說我刻意勾引她?!?/p>
顏卿咳嗽幾聲,聲音依然透著溫柔:“不過沒關系,算她蒙對了,反正我喜歡她很久了,能勾引到她,我很開心?!?/p>
“昨天,我想了很久,還是想回到這里,我這一生都沒有什么意義,在最后的時間里,我想留在這里。”
清涼的風從遠處吹了過來,漫山遍野的狗尾巴草搖晃,也將顏卿的發絲吹亂,衣角吹皺。
他抬眼看了看天上的月亮,露出一抹苦笑:“我說的有些多了,小愿,陪我去山上走走吧。”
我低聲應了一聲,跟他一起走進山谷中。
說是去山上,其實是有一小溜蜿蜒的石板樓梯的。
我踩在石板上,隨手拽了三根狗尾巴草,編了一個小兔子。
“顏卿你看?!蔽覍⑹种械男⊥米优e給他看。
顏卿轉頭,在看到我手上那綠色的小兔子時,他的眼中浮上了一層水光。
“真漂亮啊?!?/p>
他小心的將小兔子接過,輕輕的撫摸:“幽蘭也喜歡用這樣的草編東西玩,但是她不會,我也不會?!?/p>
“小愿,你能教教我嗎,我想在死前學會,帶給她看看。”
我低低的嗯了一聲,沒有多說什么。
現在的氛圍太壓抑了,壓抑的我想哭。
但我也知道,自己無法說出任何白爛話來活躍氣氛,顏卿的最后只能這樣畫上句號。
三分鐘后,我跟顏卿一起走到了山谷的最高點。
這里有一棵矮樹,一路上,我們摘了很多狗尾巴草來練習。
我沒說話,放慢了速度一點一點的教他,顏卿看的很認真,但他的成品總是有些松散。
我看了看他的兔子耳朵,勉強開了個玩笑道:“這里要綁的緊一點,星星都出來了,你的兔子還沒做好?!?/p>
“哪里有星星?星星不是應該在天上嗎?”顏卿輕笑。
看著他的笑容,我突然就笑不出來了。
對啊,星星應該在天上,那我看到的是…
我神色一緊,抓起顏卿的手臂。
那星星點點的光芒是從他的指尖散發出來的,這不是星芒,這是他逐漸魂飛魄散的靈魂。
顏卿的手指動了動,笑道:“小愿,我沒那么聰明,時間不多了,再耽擱下去,我就真的編不完了。”
我張了張嘴,什么都沒說出口,只是松開了握著他手臂的手。
顏卿活動了一下手腕,重新拿起三根狗尾巴草開始編織起來。
他身上的星光越來越多,隨著清風飄散在空中,但他不去管著這些,他目光專注的看著自己手中這尚未完工的小兔子。
察覺到我的目光,顏卿抬眼看了我一下,無奈的笑了。
“小愿,不用這么難過,擦擦眼淚吧?!?/p>
顏卿抬手想要給我擦眼淚,但又覺得有些不妥,最后給我拿了幾張紙巾:“不要擔心,許翊給我吃的那個東西沒什么用,他想在我死后,操控我的肉身,但實際上我的肉身早就爛沒了?!?/p>
“小愿,鬼魂都是由執念支撐起來的,執念越深,身體越凝實,也許是我太鉆牛角尖了,所以在你們看來,我像是有肉身一樣?!?/p>
“其實是沒有的,我的執念消散了,我也該走了?!?/p>
是啊。
執念沒了,魂也散了,一切塵歸塵土歸土,什么都留不下,哪里還會有肉身來給許翊操控呢?
我閉上眼睛,抓起紙巾擦眼淚。
顏卿他是阿鼻地獄的獄主,他每天看著那么多的魂魄走過奈何橋,去往新的人生。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每一世的人都是獨一無二的。
但是他的執念太深,他無法接受最初的幽蘭已經離開了。
其實說到最后,這一切都沒有什么意義,只是他的一廂情愿罷了。
“好了,小愿,再哭眼睛就哭壞了?!?/p>
顏卿將最后一步系好,把小兔子舉到我面前,笑了:“你看,我學會了?!?/p>
與此同時,他的身形全部潰散,化為星星點點的光亮,消散在山谷中。
我看見一個小小的光團從自己的心口里浮現,與那熠熠星光一同消散,他最后的聲音如同那撲面的晚風。
“小愿,別難過,這個歸宿很好,我與她長相廝守,不用再分開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