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冉閔將軍的大軍，到哪了？”

侍衛(wèi)愣了一下，不明白陛下為何突然問起這個，但還是立刻回答：“回陛下！按腳程算，冉閔將軍的乞活軍，此刻應(yīng)該剛剛越過玉門關(guān)，正星夜兼程，趕往安西！”

“呵……”

一聲輕笑，從李璘的喉嚨深處溢出。

“也就是說，冉閔還沒到，高仙芝就已經(jīng)把他們打殘了？”

李璘的聲音很平靜，平靜得可怕。

“是……是的，陛下。”

侍衛(wèi)感到寒意從脊背升起。

李璘直起身子，踱步走回那巨大的疆域圖前。

他的目光越過關(guān)中，越過隴右，落在了遙遠(yuǎn)的、代表著西域三十六國的那片廣袤土地上。

他突然又笑了。

這一次，不再是壓抑的輕笑，而是放聲大笑。

“哈哈……哈哈哈哈！”

笑聲在空曠的大殿中回蕩，充滿了無盡的嘲弄和鄙夷。

老福和那名侍衛(wèi)，被這笑聲嚇得渾身發(fā)抖，頭埋得更低了，連大氣都不敢喘一口。

笑聲戛然而止。

李璘猛地轉(zhuǎn)過身，雙眼死死地盯著殿外深沉的夜色，似乎能穿透時空，看到那些正在惶恐不安、卑躬屈膝的西域國王。

“現(xiàn)在……知道稱臣了？”

他的聲音壓得很低，每個字都像是從牙縫里擠出來的。

“后悔了？”

“晚了！”

李璘的聲音陡然拔高，炸響在甘露殿中！

“一群喂不熟的白眼狼！”

他厲聲喝罵，眼中殺機(jī)暴涌，“當(dāng)初安祿山在范陽起兵，天下震動，他們就以為朕的大唐要完了！以為朕的江山要分崩離析了！以為有機(jī)可乘了？”

“立刻就迫不及待地跳出來，露出他們的獠牙，想從朕的身上，撕下一塊肉來！”

“一群目光短淺的蠢貨！一群見利忘義的豺狗！”

李璘走回御案前，一把抓起一枚朱筆，重重地在那副疆域圖的西域版圖上，劃下了一個巨大而猙獰的叉！

墨點飛濺，如同鮮血。

“他們以為，戰(zhàn)爭是什么？是小孩子過家家嗎？想打就打，打不過了，磕個頭，認(rèn)個錯，就能一筆勾銷？”

“他們把朕當(dāng)成什么了？把朕的大唐，當(dāng)成什么了？”

“一個可以隨意挑釁、隨意背叛，而不需要付出任何代價的娼妓嗎？！”

李璘猛地將朱筆拍在御案上，發(fā)出一聲巨響。

他死死盯著那名報信的侍衛(wèi)，一字一頓地說道：“傳朕的旨意！立刻派人，追上冉閔！”

“告訴他！”

“朕，不要他們的降表，也不要他們的金銀財寶。”

“朕，要人頭！”

“告訴冉閔，西域三十六國，有一個算一個，凡是參與了此次聯(lián)軍的，國，要滅！王，要殺！”

“朕要他，用他的雙刃矛，和乞活軍的戰(zhàn)刀，去‘接受’那些國王的‘臣服’！”

“朕要那些國王，親自捧著他們王后和儲君的頭顱，跪在冉閔的馬前，來證明他們的‘悔過’之心！”

“朕要他，把每一座參與叛亂的城池，都用背叛者的血，重新粉刷一遍！”

“朕要讓整個西域的禿鷲，都能飽餐一年！”

“朕要讓從蔥嶺到咸海的每一寸土地，都流傳著一個聲音——”。

“——背叛大唐者，雖遠(yuǎn)必誅，雖悔必誅，雖降……亦必誅！”

死寂。

針落可聞的死寂。

報信的侍衛(wèi)整個人都僵住了，他瞪大了眼睛，張著嘴，卻發(fā)不出任何聲音。

他做夢也想不到，等來的，會是這樣一道……

滅絕人性的旨意！

這不是懲罰。

這是屠殺！

這是要將整個西域，化作一片血腥的修羅場！

老福更是面如金紙，他癱在地上，身體篩糠般抖動著，褲襠處，一片濕濡迅速擴(kuò)散開來，騷臭味彌漫在空氣中。

他，被活活嚇尿了。

李璘對他們的反應(yīng)視若無睹，他只是冷冷地看著那名侍令：“怎么？沒聽清朕的話？”

“不……不！臣！聽清了！”

侍衛(wèi)一個激靈，猛地回過神來，巨大的恐懼瞬間被一種更加狂熱的崇拜和嗜血的興奮所取代。

這才是他們的陛下！

這才是執(zhí)掌大唐，君臨天下的神武皇帝！

對敵人，就該如此！

斬草除根，不留后患！

什么仁慈，什么寬恕，那都是弱者的借口！

“臣！遵旨！”

侍衛(wèi)用盡全身力氣，發(fā)出一聲嘶吼，重重地叩首，然后猛然起身，轉(zhuǎn)身沖出了大殿。

大殿內(nèi)，再次恢復(fù)了寧靜。

李璘緩緩走到癱軟如泥的老福面前，居高臨下地看著他，眼神中沒有厭惡，也沒有憐憫，只有一片漠然。

“老福。”

“奴……奴婢在……”

老福的聲音抖得不成樣子。

“知道朕，為什么這么做嗎？”

李璘淡淡地問道。

老福拼命搖頭，他不知道，他也不敢知道。

“因為，朕要讓天下所有的人，都記住一件事。”

李璘的聲音，鉆進(jìn)老福的耳朵里。

“朕的仁慈，很貴。”

“貴到，他們誰也付不起背叛的代價。”

“朕給過他們機(jī)會。當(dāng)朕頒布‘殺胡令’的時候，當(dāng)朕派冉閔西征的時候，朕就已經(jīng)告訴了他們，朕的態(tài)度。”

“是他們，自己選擇了死路。”

李璘不再理會他，重新走回御案后，坐了下來。

他拿起一份奏折，剛才什么都沒有發(fā)生過一樣。

西域的大捷，西域的哀嚎，對他而言，不過是宏大棋局中，一個微不足道的角落。

真正的對手，還在中原。

他拿起那份由袁天罡呈上來的，關(guān)于五姓七望內(nèi)部關(guān)系的密報，仔細(xì)地看了起來。

滎陽鄭氏，家主鄭延祚，看似沉穩(wěn)，實則貪婪短視，最看重家族在江南的鹽鐵生意。

范陽盧氏，當(dāng)代家主盧奕，出了名的老狐貍，八面玲瓏，但其弟盧弈，卻是個性情暴躁的莽夫，一直對兄長的謹(jǐn)慎多有不滿。

清河崔氏，族中分為數(shù)房，內(nèi)斗不休，其中以大房和二房實力最強(qiáng)，彼此視若仇讎。……

一個個名字，一樁樁秘辛，在李璘的眼中，都化作了可以利用的棋子和縫隙。

他需要做的，就是將袁天罡準(zhǔn)備好的那些“餌料”，以一種最“恰當(dāng)”的方式，投放到這些早已充滿裂痕的關(guān)系之中。

“來人。”

李璘淡淡開口。

一個身材瘦小的小太監(jiān)，從殿外的陰影中悄無聲息地滑了進(jìn)來，跪伏在地，連頭都不敢抬。

“傳旨，右相李林甫，立刻進(jìn)宮見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