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燈時分,宣室殿。
漢武帝坐在案牘前,手里不斷撫摸著銅桃,因為長期撫摸,銅桃已經有些褪色。
不多時,黃門蘇文前來稟告,對漢武帝道:“陛下,昌邑王求見。”
漢武帝噢了一聲,道:“召他進來吧。”
“喏。”
劉髆小心翼翼來到宣室殿,漢武帝將銅桃收起,手里盤著菩提串。
劉髆躬身道:“兒臣參見父皇。”
漢武帝微微頷首:“有事?”
劉髆道:“父皇,兒臣也沒什么事,這幾日巫醫來找兒臣,開了幾味藥丸,其中一味丹藥可以延年益壽,兒臣便想給父皇送來。”
漢武帝嘆口氣,對劉髆道:“你這孩子,先顧好自己身子才是緊要之事。”
“你有心了。”
蘇文趕緊將劉髆手中裝著丹藥的盒子取走。
劉髆沉思片刻,又對漢武帝道:“父皇,兒臣最近讀了一些關于西域、匈奴人的習性之書。”
“此類異族最喜吃牛羊,肉腥膻味很重,難以消化。”
“兒臣聽聞蜀地生產茶,茶又可祛腥,助消化……這段時間兒臣一直在想,父皇已打通了西邊的貿易道路,咱們可否和西域人互易茶?”
“最初即便便宜點,吃點虧也無礙,待西域人習慣了茶的好處之后,咱們只要稍稍提高茶的價格,在未來將會是一筆不菲的商業收入。”
漢武帝聽完劉髆的話,若有所思,目露欣賞的目光點頭:“有遠見,有見解。”
“倒是個不錯的法子。”
“嗯,你的提議朕會好好考慮,是一條好路子。”
“你先回去,朕好好想想。”
劉髆躬身道:“兒臣告退。”
“對了,過幾日王太傅即將回來了,你去迎一下夏侯先生。”
劉髆一喜,夏侯始昌是漢武帝給他挑選的王太傅,只是還沒來得及赴任,就因家中高堂去世,回去守效了三年,此時方才回來。
“兒臣知曉,兒臣告退了。”
待劉髆離去后,漢武帝對左右道:“去召暴勝之來。”
“喏。”
這一晚,沒人知曉漢武帝和繡衣直使暴勝之談了什么,第二日一早,漢武帝便給劉髆撥了二十名太監和三十名宮女以示嘉獎。
這讓劉屈氂和李延年等人無比歡喜,劉髆更是喜不自勝,看來昨晚獻策起了效果。
他劉進雖知曉制一些奇技淫巧,但哪有自己手法高明?他是實打實的幫著漢武帝解決經濟問題,充盈國庫,兩相比較,哪個重要一些,不言而喻!
這次漢武帝的賞賜和上一次漢武帝賜二百宮女去太子宮明顯不同。
給劉據賞賜二百宮女是在警告劉據,當初有人在漢武帝耳邊讒言太子劉據在后宮和宮女有染。
那段時間劉據一直去椒房殿拜謁衛子夫,而后就發生了漢武帝賜太子宮二百宮女的事。
這次給長信宮賞賜的宮女和太監,很顯然是對昌邑王的獻策之功的嘉獎!
……
今日令狐茂又來太子宮教導劉進,考教前段時間教導劉進的天子禮,劉進對答如流,這讓令狐茂很欣慰。
臨近中午,太子劉據來到學堂,邀請令狐茂共進午膳。
劉進一同作陪。
劉據舉杯,笑著對令狐茂道:“令狐先生,小兒頑劣,吾未教導好他,略懂些學問便去賣弄,還望包涵。”
此舉也算是給令狐茂臺階下,畢竟學生做出來的句子比老師還要出名,做老師的心中始終有些不舒服。
當然了,劉據也小小的賣弄了自己一下,看我教出來的兒子,怎么樣?還不錯吧?
可令狐茂不是石德,他淡淡的道:“皇孫之學問,比太子強很多,這應當和太子沒關系,是他聰慧自學而成。”
“我亦不如他,只是教一些簡單禮法罷了。”
劉據一臉尷尬,這老家伙,怎么說話這么難聽?
劉進更不知所措,老師若非年事高了,漢朝尊老,不然老師可能已被人打死了。
“太子也學了這么多年學問,自幼跟隨許多名師,老夫敢問太子殿下,除卻書簡上的學問,可有獨自創出的學說、觀點、章句?”
劉據更尷尬了,早知道剛才就不顯擺了。
劉進趕緊打圓場,起身來到令狐茂面前,給他斟酒,道:“老師快喝酒。”
“你在替你父親找臺階下嗎?”
劉進酒倒到一半便愣住了。
令狐茂點點頭:“父慈子孝,此乃好品德。”
“學問是小道,治國才是大道。仁義愛民,體恤百姓,這些學問書本里面有,但踐行的有幾人?太子乃其中之一,故此吾亦佩服太子。”
“太子亦不必以子來彰顯自己的學問,實無此必要。”
劉據尷尬的笑道:“令狐先生說的是。”
這場午宴持續了大概一炷香時間,令狐茂酒足飯飽的回太學府了,他在太學府還要執教太學生。
等他走后,劉據長舒一口氣,感慨道:“我真賤啊!為何要請他吃飯?”
劉進:“阿耶,你知道我跟著他學習多難受了吧?你為何要給我找這個神仙老師?”
劉據點點頭,同情的拍著劉進的肩膀:“為難你了,不過也不是全無壞處。”
“他和父皇接觸的時間多,若有小人在父皇耳邊胡言亂語,他能幫著我們說很多話。”
自從上次漢武帝賜太子宮二百宮女事件發生后,劉據才后知后覺人言可畏的威力,即便他再身正,也不得不擔憂有小人在父皇面前胡言亂語。
自衛霍相繼離開,能在漢武帝面前露臉又是太子宮勢力的人幾乎沒有。
公孫賀和公孫敬聲父子雖是朝中高官,但也不能經常被召見。
所以劉據才會如此重視令狐茂,不求他諂媚偏袒太子宮,只求父皇問他事的時候能實話實說,這已經是太子宮最大的利好了。
劉進微微頷首,對父親劉據的想法表示深深贊同,這么想著,以后在令狐茂面前上課也就不覺得太過難受了。
父子二人感慨的時候,少傅石德來了。
旋即父子二人一同過去迎接石德,對石德噓寒問暖。
石德:“?”
他們這是咋了?為何今日對老夫格外的好?咋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