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玄踏出的那一步,鞋底重重碾過祭壇邊緣焦黑的裂痕,仿佛踏在歷史積壓的傷疤上。碎屑迸濺的瞬間,揚起的灰塵竟詭異地懸浮半空——并非被氣流托起,而是被三人心跳間震顫的靈力場壓在虛空。他掌心突然泛起細密的汗珠,一道瑩白的銀光如游蛇般自袖口蜿蜒滲出,沿著經脈直抵指腹,像被磁石牽引般緊貼皮膚游走。這不是他刻意召喚的力量,而是幽影殘存的生命烙印在呼應——那道銀芒盡頭,三十步外翻涌的黑霧中,分明跳動著半塊尚未熄滅的銀白節點,宛如熄滅燈籠里殘存的一縷芯火。
靈月始終沉默,唯有指尖藍焰跳了跳,將她的側臉映成詭譎的琉璃色。她的睫毛垂落,在眼底投下碎鉆般的陰影,那簇火光卻將她瞳孔照得雪亮,仿佛凝著冰棱的湖。無常子肩頭的鎖鏈陡然收緊,發出骨骼摩挲般的輕響,原本彌漫在周身的鬼氣突然沉入地底,黑霧順著他雙足滲入焦土,像一株盤根錯節的老樹刺入貧瘠的土壤。
三人腳步幾乎同時落地,濺起的碎屑尚未觸及黑霧,便被那團墨色漩渦吞沒。黑霧突然翻滾如浪,幽影殘破的身影在其中顯形,左肩傷口還往外滲著粘稠的暗紅血珠,銀光像釘子般穿透皮肉,隨著他的心跳明明滅滅。他嘶啞地笑起來,腐爛的聲帶摩擦出金石般的刺響,抬手間黑霧竟凝成半透明的鐵壁,墻面上鐫刻著古怪的符文,散發著青銅器沉埋地底的腥氣。
陳玄的唇角卻緩緩勾起,露出一個森冷的弧度。他故意偏移半步,足尖踩在巖縫中凸起的石塊上,借力斜踏兩步。幽藍狐火從他袖中竄出,沿著詭異的弧度折射,擦著護盾邊緣飛掠而過——那火焰竟如活物般吞噬空氣中的殘符,嗤啦一聲輕響,護盾表面裂開蛛網般的紋路。無常子的鎖鏈如毒蛇探出,鏈頭精準地纏住裂隙,冰冷的鬼氣順著縫隙鉆入,護盾發出不堪重負的咯吱聲,裂口處爆開漆黑的電芒。
陳玄的指尖破開護盾的瞬間,掌心的銀光與幽影胸口的銀點轟然相撞。沒有爆炸,只有山岳傾倒般的悶響震得人耳膜生疼,幽影瞳孔猛地收縮,喉間擠出半截含混的音節——那不是咒罵,不是威脅,而是裹著鐵銹味的驚恐。他的右腿本能后撤,卻撞上無常子收緊的鎖鏈,骨節發出令人牙酸的摩擦聲。
地面焦痕突然炸開,祭壇底層封存的怨靈之氣噴涌而出,帶著瀝青般粘稠的黑暗,順著三人的足底逆流而上。靈月咬破腕脈的速度快得令人心驚,血珠在空中連成紅線,尚未墜地便蒸騰成猩紅霧氣,在她周身凝成半透明的繭。無常子單膝跪地,鎖鏈扎入焦土的末端爆出幽綠鬼火,地面震顫幾息后歸于死寂。陳玄的黑袍卻紋絲不動,唯有袖口金線亮如晨星,將涌來的黑焰盡數吞噬成齏粉。
當陳玄再次抬手時,掌心的銀光已然消失,但幽影胸口的傷口里,卻嵌著肉眼難辨的銀絲。那些發絲般的細線正在血肉中無聲蔓延,所過之處血管泛起詭異的銀霜。幽影的左肩迸出更洶涌的血柱,右腿卻像被鐵箍勒住的蛇,動彈不得。他終于露出完整的面容——蒼白的臉上布滿蚯蚓般的血管,唇角被自己咬破,暗紅的血珠混著某種熒光綠的黏液滴落。
“就是現在!”陳玄的低吼混著風聲,驚起遠處樹梢的斷角烏鴉。靈月的藍焰突然暴漲三丈,凝成四只狐形虛影封住所有退路;無常子的鎖鏈化作八爪蜘蛛,骨節爆響中鎖住幽影四肢;陳玄踏地產生的寒氣讓焦土瞬間覆上白霜,空氣中懸浮的塵埃被凍成晶粒,折射出七色光暈。
幽影眼中的癲狂突然潰散,露出人性化的絕望。他想逃,想化作黑霧鉆入地縫,卻發現周身氣機被三股靈力鎖死,連呼吸間的震顫都被捕捉。當他重重摔落在地時,肩頭傷口噴出的血霧里混著細碎金粉——那些粉末沾上祭壇殘骸便發出滋滋聲,竟將黑曜石腐蝕出蜂窩狀小孔。
靈月割腕處的血線終于干涸,結痂的傷口下卻泛起不正常的青紫。她盯著幽影眼中熄滅的熒光,忽然摸向丹田處——那里空蕩蕩的,原本溫熱的妖丹變得如冰棱般刺痛。無常子松開鎖鏈時帶起的氣旋吹散黑霧,幽影扭曲的面容徹底暴露在陽光下,干裂的嘴唇翕動著,像離水的魚。
陳玄的黑袍無風自動,袖口金線突然迸發出刺目強光。他蹲下身,食指輕輕點在幽影胸口銀點,那枚光斑竟如融化的雪粒般鉆入傷口。幽影發出非人的哀嚎,渾身骨骼發出爆豆般的脆響,脊背以詭異的角度彎折,最終癱軟如爛泥。
枯葉被風卷著掠過祭壇,在幽影散開的黑發間打著旋。靈月抹去唇角的血沫,看著地上逐漸成型的微型狐印,突然轉身嘔出一口黑血。無常子的鎖鏈泛起血色霧氣,他凝視著那些消散的黑霧,鬼臉面具下傳出嘆息般的輕笑。陳玄甩了甩手,金線光芒徹底內斂,卻無人發現他袖中殘留著半片指甲蓋大小的銀鱗,正隨脈搏發出微不可察的震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