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府外的夜風帶著涼意。

吹散陸瑾身上殘留的陰冷與血腥氣。

她站在陳亭身側，方才的驚心動魄才緩緩沉入心底。

李辰與李芷晴并未多言，默契地在前引路。

馬車并未駛向皇城，而是停在了城南一處鬧中取靜的精致香樓——漱玉齋。

恰是先前那錦囊所示之地。

香樓內暖意融融，熏香淡雅。

諸多侍女得到自家公主旨令后，恭敬地將陸瑾與陳亭分別引入雅室。

陸瑾浸泡在撒滿花瓣的溫水中，緊繃的神經才一點點松弛下來。

她閉上眼，方才宛如做夢一般的畫面紛亂交織。

她用力搓洗手臂上那道刺目的紅痕，仿佛要洗去所有不安。

隔壁水聲嘩啦，陸瑾心念微動。

他還活著，真好。

不過這傻子，到底是怎么從深井里爬出來的？

那身傷又是如何而來？

她不敢深想，匆匆起身。

侍女早已備好一套嶄新的淺碧色衣裙，料子柔軟舒適，雖非華貴，卻比她之前的舊衣好上許多。

當她走出雅室，一眼便看見了廊下等候的陳亭。

他亦換下了那身沾滿血污的破爛黑衣。

此刻身上是一套墨藍色的皇子常服，顯然是李辰命人準備。

衣料挺括，銀線暗繡云紋，襯得他身姿愈發挺拔。

寬肩窄腰的線條被勾勒得分明，濕漉漉的烏發隨意束在腦后。

幾縷發絲垂落額前，洗去了血污的面龐俊美得近乎銳利，劍眉星目，下頜線條冷硬。

只是那雙望向她的眼睛，依舊專注沉靜，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關切，沖淡了衣裝帶來的疏離貴氣。

“漂亮姐姐。”他喚道，聲音低沉，目光在她身上流連片刻，似乎在確認她安然無恙。

陸瑾心頭一跳，有些不自在地別開眼。

這傻子……換了身衣服，倒真像是哪家金尊玉貴的公子了。

“你......是不是記起什么了？”她突然低聲問道，畢竟方才一幕太過突然，而身前之人，顯然不再似從前那般癡愣。

“沒有。”

陳亭沒有絲毫疑惑，只是低聲應道，面色不變。

“罷了罷了，咱們走吧。”陸瑾無聲嘆氣，臉頰微熱。

李辰與李芷晴早已在樓下等候。

見二人下來，李芷晴眼睛一亮，繞著陳亭轉了一圈，嘖嘖稱奇：“哇！小哥哥，你穿這身可真俊吶！比四哥穿著還精神！”

她說著，促狹地朝李辰眨眨眼。

李辰無奈地搖頭，目光卻落在陸瑾身上，溫和道：“陸姑娘可好些了？”

“多謝四皇子，我已無礙。”

李辰點點頭：“既然如此，我送二位回去。”

四人并未乘車，默契地選擇了步行。

夜色已深，但京都的繁華并未褪去。

長街兩側琉璃燈盞次第點亮，匯成一條流淌的光河。

攤販的叫賣聲，絲竹管弦之音隱約傳來，與方才侯府的死寂壓抑判若兩個世界。

并肩走在青石板路上，氣氛有些微妙的沉默。

李辰走在陸瑾身側，斟酌片刻，開口打破了沉寂：

“陸姑娘，二叔他……”他頓了頓，語氣帶上幾分凝重，“他對三哥的病勢在必得，視你為關鍵。他既已認定你在此處，便不會輕易放手，你接下來……有何打算？”

陸瑾心頭一沉，她停下腳步，望向遠處朦朧的宮墻輪廓，聲音帶著疲憊：“得罪了當今王爺，京都是待不得了，我們回臨杭便是。”

“回臨杭？”李芷晴驚呼出聲，急得扯了扯李辰的袖子，小臉皺成一團，拼命朝他使眼色。

李辰深吸一口氣，側身，正色看向陸瑾，目光坦誠而帶著懇切：“陸姑娘，在這京都，王爺身份確實極為尊崇，但并非可以只手遮天。”

李芷晴在一旁拼命點頭。

李辰將聲音放得更緩，也更真誠：“我知你心有顧慮，但眼下，并非沒有出路，我府上正缺一位如你這般通曉醫理的客卿。”

“醫仙大典在即，但在京都，若沒有一方后臺，縱有通天之能，也恐寸步難行。”

李芷晴立刻接口，聲音清脆，帶著少女特有的熱忱：“是啊是啊！陸姐姐，四哥人很好的！他府里清靜，規矩也少，絕不會像二叔那樣逼你！”

“你留在京都，有我們照應，他還不敢欺負你！而且你醫術那么好，成了客卿誰還敢動你？”

她說著，又悄悄扯了扯陳亭的衣袖，“小哥哥，你說是吧？你也想保護陸姐姐的，對不對？”

陳亭的目光始終落在陸瑾臉上，聞言，毫不猶豫地點頭，聲音低沉卻堅定：“漂亮姐姐去哪，我便去哪。”

陸瑾沉默著。

夜風吹動她的鬢發，露出光潔卻帶著一絲倦意的額頭。

她其實并不是沒有設想過這一決定，回臨杭看似安全，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又能逃到哪里？

而這醫仙大典，也確實是快速獲得點數，修復靈根，獲取自保之力的最佳途徑。

但也正如這四皇子所言，沒有身份背景，在這權貴林立的京都，她拿什么去爭？

恐怕連門檻都難以安然跨過。

可是……

陸瑾看過這個故事，知曉這書中的四皇子，最終會因卷入奪嫡漩渦，被構陷謀逆，一杯毒酒了卻殘生。

而五公主李芷晴，天真爛漫，結局亦是紅顏薄命，死于一場詭異的“風寒”

他們自身都難保，依附他們，豈不是等于跳進另一個火坑？

可是……眼下自己還有別的選擇嗎？

李墨衣那邊是絕路，此二人雖前途未卜，但至少此刻釋放了善意，提供了暫時的庇護。

用他們的資源參加醫仙大典，盡快提升實力，或許是唯一破局的機會。

待靈根修復，擁有了自保之力，再設法抽身。

權宜之計，只能如此了。

她緩緩抬起頭，迎上李辰期待而緊張的目光，又看了看一旁眼巴巴望著她的李芷晴，最后視線落在身旁沉默的陳亭身上。

她深吸一口氣，聲音帶著一絲疲憊的沙啞，卻清晰地說道：

“承蒙四殿下與五公主厚愛，陸瑾……愿入殿下府中，暫為客卿，只是陸瑾生性散淡，若有失禮之處，還望殿下海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