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州城外，洛晴一行人與同門暫作商議，剛同南渚晴、李塵安等人用過飯，羽捷便帶著程澈回來了。

程澈袖子上破了幾處口子，臉頰卻泛著不正常的紅潤，明眼人一看便知，定是輸給羽捷后氣狠了，偏生又無可奈何。

羽捷進門便徑直走到跳跳身邊坐下，伸手捏了捏她的臉頰。

跳跳晃著腦袋躲開，臉頰被捏得紅撲撲的，從標抗池里探出頭來，惹得一旁的羽楚忍俊不禁。

“師姐緣何在此？”洛晴望著羽捷的動作，并未多言，只將心中疑問道出。

“與你們目的地相同，去‘妖獸王冢’。”羽捷答得隨意，指尖還在逗弄跳跳的耳朵。

“那……為何師姐會與程澈一道，未與宗門弟子同路？”洛晴追問，目光掃過程澈緊繃的側臉。

“我此前與師尊辭別下山歷練，途中聽聞玉瑾國‘飲獸王冢’出世，便想著去瞧瞧。至于程澈……”

羽捷頓了頓，慢悠悠道，“今日剛到客棧，見他一人占著張桌子，我這人見了同門就高興，便想拼桌。剛坐下時他見是同門，沒好意思趕我走，聊著聊著就為件事起了爭執——后面的事，你們大抵也瞧見了。”

洛晴唇角微揚，正欲再問，程澈已氣沖沖坐到對面，一雙眼瞪得像要噴火，偏生洛晴與羽捷都視若無睹。

“你為何在此？”洛晴看向程澈，語氣平淡得像在問今日天氣。

“當然是去飲獸王冢！”程澈見她們竟無視自己的怒氣，嗓門又高了三分。

“既如此，你們是要與我們同行，還是……”

“既遇上了，自然一道走。”羽捷搶在程澈前頭笑道，隨即與洛晴一同看向他。

程澈被兩人看得渾身不自在，憋了半晌，終是氣餒道：“我也是！”

“那你們也需喬裝打扮。”洛晴斂了笑意，正色道，“飲獸王冢出世之地離州城，常住的多是妖族，雖也有人族往來，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咱們得扮成妖族進城。”

幾人依言去換裝，一炷香后齊聚客棧院中。

洛晴與跳跳穿了黑色里衣，外罩灰色毛皮坎肩，領口袖口繡著暗金色的獸紋。

羽捷換了件墨綠長袍，腰間懸著枚獸骨玉佩，走動時隱約能瞧見靴筒上露出的尖爪紋飾。

程澈最是別扭，套著件赭石色短打，背后縫了條毛茸茸的尾巴，被他坐得歪歪扭扭。

“大家快看，前方就是離州城了！”帶路的同門忽然喊道。

洛晴抬眼望去，只見遠處群山如黛，黑壓壓連綿不絕，山腳下卻臥著一座熱鬧非凡的城池，比云城大了十倍不止，一眼望不到盡頭。

城墻上爬滿墨綠色藤蔓，城門處來往的身影有高有矮，不少生著獸耳或長尾，正是妖族的模樣。

為免暴露行蹤，眾人分作兩撥入住客棧。

洛晴、羽捷、程澈、李塵安，加上張悟與兩位面生的同門，一同進了“安平客棧”。

剛進門，程澈便梗著脖子喊：“小二，三間上好客房，再加一桌好酒好菜！”

店小二見他們衣著不凡，忙點頭哈腰：“幾位客觀樓上請！”

洛晴眉峰微蹙——程澈這一聲喊，引得店內半數客人側目。

更麻煩的是，她那頭白發在人群中格外扎眼，方才試過施展法術遮掩，竟半點用處也無，仿佛被城中某種力量禁制了。

“收斂些。”她低聲提醒，目光掃過鄰桌幾個生著狼耳的妖族，對方正用審視的眼神打量他們。

程澈悻悻閉了嘴，卻仍是忍不住把腰桿挺得筆直。

入夜后，眾人歇下。

第二日天未亮便整裝出發，趕往飲獸王冢所在的荒冢平原。

據說那平原下的蒲冢豐西是妖族埋骨之地，而荒冢平原中藏著大機緣，只是歷來人修極少敢涉足——傳聞進入妖冢的人修，十有**沒能活著出來。

趕到荒冢平原時，已是午后。

眼前沒有想象中的沃土，竟是一片無垠的金色沙漠，沙丘上矗立著一座座小小的土丘，烈日當空卻感受不到絲毫灼熱，反倒有種陰寒之氣從沙下絲絲縷縷往上冒。

“找個地方藏好。”季塵安低聲道。

眾人依言躲進一座較大的沙丘后，只見四面八方不斷有隊伍趕來，有妖族，也有喬裝打扮的人族修士，顯然都是為飲獸王冢而來。

“師兄，妖碧王冢何時開啟？”有同門按捺不住，小聲問道。

季塵安望著即將沉入地平線的殘陽，沉聲道：“黃昏沒，王冢出。”

……

夕陽最后一縷余暉沒入沙漠時，遠處忽然裂開一道巨大的黑洞，黑漆漆深不見底，仿佛一頭巨獸張開了嘴。

周遭的空氣驟然變得粘稠，一股無形的吸力從黑洞中涌出。

“走！”洛晴低喝一聲，率先御起法器向黑洞飛去。

羽捷、程澈等人緊隨其后，身后無數道身影也如潮水般涌向那神秘的入口。

剛靠近黑洞邊緣，洛晴便覺一股巨力拉扯著自己，法器險些失控。

她心念一動，握緊手中玉佩穩住身形，眼角余光瞥見程澈被吸力帶得一個踉蹌，還是羽捷伸手拉了他一把。

“抓緊了！”羽捷的聲音在呼嘯的風聲中傳來。

洛晴點頭，目光穿透黑洞邊緣的混沌，隱約看見內里閃爍著點點幽光，仿佛有無數雙眼睛在黑暗中靜靜注視著他們這些不速之客。

隨著越來越多的人涌入，黑洞的吸力愈發強勁。

洛晴深吸一口氣，不再抵抗那股力量，任由它將自己卷入更深的黑暗之中。

身旁的跳跳緊緊抓著她的衣角，毛茸茸的尾巴圈住她的手腕，帶來一絲微弱的暖意。

不知過了多久，耳邊的風聲漸漸平息。

洛晴睜開眼，發現自己站在一條幽暗的甬道里，墻壁上嵌著散發著綠光的夜明珠，照亮了前方蜿蜒的路。身后傳來程澈的悶哼，想來是落地時沒站穩。

“都跟上，別掉隊。”洛晴回頭叮囑，目光在眾人臉上一掃而過，“此地詭異，萬事小心。”

程澈揉著胳膊站起來，哼了一聲卻沒反駁。

羽捷拍了拍他的肩膀，沖洛晴揚了揚下巴：“走前面探探路？”

洛晴點頭，率先邁步向前。

甬道里靜得能聽見自己的腳步聲，空氣中彌漫著淡淡的腐朽氣息，混雜著一絲若有若無的腥甜，讓人莫名心悸。

“這地方……有點不對勁。”張悟忽然開口，聲音帶著不易察覺的顫抖，“你們看墻壁上的紋路。”

眾人湊近一看，只見夜明珠的綠光下，墻壁上刻滿了扭曲的符文，仔細看去竟像是無數縮小的獸影在互相撕咬，詭異又猙獰。

“是妖族的古老圖騰。”羽捷伸手摸了摸那些紋路，指尖傳來冰涼的觸感，“看來這王冢的主人，生前定是位大能。”

程澈撇撇嘴：“再大能也成了枯骨，有什么好怕的。”話雖如此，他還是下意識地往人群中間靠了靠。

洛晴沒說話，只是將感知放到最大，警惕地留意著四周的動靜。

她總覺得，這王冢深處，藏著比傳說中的機緣更危險的東西。

而她那頭無法遮掩的白發，或許會成為最大的變數。

前方的甬道忽然出現岔路，三條黑漆漆的通道仿佛三只擇人而噬的獸口。

洛晴停下腳步，看向眾人：“分兵？還是一同走一條？”

“一同走保險些。”李塵安道，“此處地形不明，分開容易出事。”

羽捷卻搖頭：“王冢里機緣難尋，分兵或許能多些機會。這樣，我帶兩人走左邊，洛晴你帶兩人走中間，程澈……”

“我才不跟他一組！”程澈立刻反駁，隨即又梗著脖子，“我跟洛晴一組！”

洛晴挑眉，沒應聲。羽捷失笑：“行，那程澈跟你走中間，我帶張悟他們走左邊，剩下的人跟季師弟走右邊。約定一個時辰后在此匯合，如何？”

眾人無異議，各自選了通道進入。洛晴帶著程澈和跳跳走進中間的甬道，剛走沒幾步，身后的入口便悄然合攏，仿佛從未存在過。

“喂！入口沒了！”程澈驚呼一聲，轉身去推那面墻壁，卻只摸到堅硬冰冷的石頭。

洛晴神色不變：“早該料到的。往前走吧，總會有出路。”她抬頭看向頭頂的夜明珠，忽然發現光芒不知何時變得黯淡了些，像是被什么東西吸走了能量。

程澈咬了咬牙，終是跟上她的腳步，只是嘴里仍嘟囔著：“要是迷路了，我可不管……”

洛晴沒理他，注意力全放在前方的黑暗中。她知道，真正的考驗，此刻才剛剛開始。

飲獸王冢的秘密，離州城的禁制，還有她那無法遮掩的白發……這一切交織在一起，仿佛一張無形的網，正緩緩收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