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大戰在即,陳默怎么把心思全都放到了拉幫結派上?
沒辦法啊!
陳默知道,戰場上的輸贏固然重要,可戰場之下的斗爭,也一點都不比戰場之上輕松。
你要知道,同樣在黃巾戰場上立下了汗馬功勞,有人可以直入中樞,成為西園八校尉,有的人卻只能去一個小小的縣衙做一任縣令。
在這個門閥林立的世界,作為一個無權無勢的大頭兵,陳默想要立足,想要建功立業,那就必須竭盡全力地利用起身邊的每一次的機會,每一個人......
這一點,前世的陳默早已經吃過了無數次的虧了。
眼見著王渙已經離開,陳默隨即也是將百煉刀重新入鞘,旋即佩戴在自己的腰間。
仔細地檢查過一遍之后,撩開了簾幔,陳默隨即便是踏著昏黃的夕陽,向著中軍帳的方向走去。借著巡營的記憶,并沒有費什么功夫,便是找到了中軍帳的所在。
與陳默的營帳不同,中軍帳外早已經為親兵圍得水泄不通,厚重的簾幔更是將帳內帳外隔成了兩個天地。
驗過了身份牌并將隨身的百煉刀交出之后,陳默這才被放入了中軍帳內。
只是,陳默才剛剛步入其中,便是已經感受到了濃濃的緊張與不安。
中軍大帳里,空氣像是浸透了水的麻布,沉甸甸地壓在每一個人的胸口,每一次呼吸都帶著滯澀的艱難。
沒有風能穿透這厚重帷幕圍成的囚籠,只有牛油大燭在帳中無聲地燃燒。
燭淚滾燙地滑落,堆積在銅燭臺上,凝結成扭曲怪異的形狀。
燭火昏黃的光暈勉強驅散帳內一角濃稠的黑暗,卻將更多的地方留給搖曳的、捉摸不定的陰影。
光線映照著一張張被風霜和焦慮刻蝕的臉龐,晦暗不明,連那甲胄上冰冷的金屬反光,似乎都蒙上了一層灰敗的塵埃,失去了往日的銳利。
漢軍的高層尚且如此頹喪,這叫陳默一個剛剛被提拔的軍司馬還如何能有信心?
于是乎,陳默剛剛燃起的雄心壯志,在踏入這巨大的帳幕,也便如同火星墜入冰湖,瞬間被帳內無處不在的、沉重得令人窒息的絕望感包裹、吞噬,幾乎熄滅......
不過,來都來了,陳默顯然也沒有逃避的可能。
當下,陳默也只能是努力壓制著心中的不安,隨即找到了一個角落里坐了下來。
而陳默的入帳,倒也并沒有引起更多的人的重視,一眾的討論聲還在繼續著......
“長社四門,皆被賊圍,已是水泄不通!”一個渾身裹挾著塵土與汗腥氣的校尉,聲音嘶啞得像被砂紙磨過
而隨著他的手指狠狠戳在輿圖上代表長社城的那一點,指尖下的墨點仿佛要被戳穿。
輿圖周圍,幾道象征性的、早已被涂抹得模糊不清的墨線,象征著搖搖欲墜的防線。
“賊首波才,驅流民為前驅,精銳裹挾其中……連營結寨,數十里不絕!斥候冒死抵近,所見……皆是賊旗!”他猛地吸了口氣,胸膛劇烈起伏,“其勢……如蝗,蔽野而來!”
沉重的嘆息在死寂中響起,帶著金屬甲片的摩擦聲。
另一個須發花白的老校尉,臉上的每一條皺紋都刻著疲憊,他用手指用力揉了揉深陷的眼窩,聲音干澀:“長社城,城墻年久失修,尤其南、西兩面,更有數處豁口,雖已竭力填補,可一旦賊子發起進攻,恐怕......”
“只能用人命去填么?”又一個惶恐的聲音隨即響起。
此話一出,場內也是再度陷入一陣的沉寂之中。
短暫的沉默之后,倒是又有個年輕的聲音響起:“城內尚有不少民宅,能否拆之梁木以填缺口?”
“或可一試?!卑l須皆白的老校尉點了點頭,卻又再度搖頭道:“不過,也恐怕也根本攔不住黃巾蟻賊。而且,城內滾木礌石未備,若以大量梁木若填缺口,恐怕城防又將缺少材料。”
“哎......”
隨著老校尉的話語,帳內又是一陣的嘆息。
所有人都知道,城防的缺失只是他們要面臨的最小的難題,兵員的劣勢,還有傷員的處置,甚至是糧秣以及藥物的短缺,每一項都能讓他們步入萬劫不復的地步。
可以說,在眾將的心中,此刻的長社城,幾乎沒有了任何的勝算。
于是,壓抑的、絕望的私語如同毒氣,在昏暗中彌漫開來,又被更大的沉默吞噬。
沒有人敢去看彼此的眼睛,目光要么死死盯著腳下粗糙的地面,要么茫然地投向輿圖上那座被濃重墨漬死死圍困的孤城——長社。
它像一個脆弱的墨點,隨時會被那代表黃巾的、無邊無際的污黑徹底吞噬。
主位依舊空懸,朱儁將軍尚未入帳,那空蕩蕩的席位本身,就散發著一種令人窒息的沉重。
恐懼如同粘稠的液體,混雜著血腥、汗臭和塵土的氣息,緊緊纏繞著帳內每一個人。
這不是怯懦,而是面對**裸現實的無力——一座四面楚歌、千瘡百孔的孤城,一群疲憊饑餓、缺醫少藥的士卒,對面是如怒??駶?、數量足以淹沒一切的敵人。
死寂在持續,沉重得仿佛連燭火燃燒的聲音都被吞噬了。
只有遠處隱約傳來的、模糊不清的刁斗聲,單調地敲打著死水般的軍營,更添一分荒涼。
隱隱的,一些將領也是在心中揣度起了突圍的可能性。
當然,這其中,卻是并不包括陳默。
此刻的陳默雖然也是陷入了深深的憂慮中,但與旁人不同,作為穿越者,陳默是知道長社之戰的結果的。
雖然漢軍付出了巨大的代價,但終究,勝利的天平還是在皇甫嵩率大軍趕到后傾向了漢軍。
因此,“突圍”在陳默這里,是最后也是最糟糕的選擇。
可問題是,隨著帳內的將軍們將城內情況通氣之后,“突圍”的聲音卻是越來越大了起來。
也就在這時,沉重的腳步聲卻是從簾幔出響起。
帳內所有將領,如同被無形的線驟然拉扯,瞬間挺直了腰背,目光齊刷刷投向那厚重的帳簾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