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秀彤在一旁坐不住了，她站起身，走到趙老太太身邊，親昵地挽住老太太的胳膊，嘴上撒著嬌，話里卻夾著刺：“奶奶，您就別為難蘇同志了。我媽今天特地過來，就是想跟您商量一下，我跟景城哥的婚事……這畢竟是咱們兩家的私事，有外人在，總歸是不太方便的?！?/p>

婚事？

蘇木青心里咯噔一下，下意識(shí)地抬眼看向趙景城。

他還是那副冷冰冰的樣子，臉上看不出半點(diǎn)要當(dāng)新郎官的喜氣。

再看看旁邊那位一臉得意、好像已經(jīng)成了趙家女主人的方秀彤，蘇木青心里，忽然就生出一股子說不清的滋味。

不是嫉妒，倒更像是一種……惋惜。

可惜了，趙景城這樣的人，怎么就找了這么個(gè)玩意兒。

方夫人也站了起來，笑著打圓場：“是啊老夫人，孩子們的事，咱們做長輩的總要多操心。日子、彩禮這些，都得好好合計(jì)合計(jì)。要不，改天我們?cè)俚情T拜訪？”

這逐客令，下得明明白白。

蘇木青正好借坡下驢，她把自己的手從老太太手里輕輕抽出來，扯出一個(gè)得體的笑：“既然這樣，那我就更不能打擾了。先提前恭喜二位了。”

她說完，轉(zhuǎn)身就要走。

“站住。”

趙景城輕飄飄吐出兩個(gè)字，砸在客廳里，讓所有人的動(dòng)作都停住了。

蘇木青的背也僵了一下。

她回過頭，看見趙景城邁開長腿，走到了客廳中央。

他沒看她，也沒看他奶奶，那雙帶著寒意的眼睛，直直地落在了方秀彤的臉上。

“誰說有外人？”他問。

方秀彤被他看得心里發(fā)毛，但還是梗著脖子，強(qiáng)撐著笑：“景城哥，我不是那個(gè)意思，我只是覺得……”

“我覺得，”趙景城打斷她，“這里最沒資格待著的人，是你。”

他頓了頓，字字句句說得清清楚楚：“木青送來的菜，是你扔的。人，也是你推的。門口站崗的哨兵，看得一清二楚?！?/p>

客廳里，死一般的寂靜。

方秀彤臉上的血色，唰地一下全褪光了，那張精心描畫的臉，白得像一張紙。

“我沒有！不是我！是她自己摔的！”她尖叫起來，徹底失了態(tài)。

趙老太太的臉，已經(jīng)沉得能擰出水來。她慢慢地把手里的茶杯往桌上重重一放，發(fā)出砰的一聲悶響。

“張嬸，”老太太整個(gè)人平靜得可怕，冷冷吐出兩個(gè)字，“送客?！?/p>

方夫人這下是真慌了，她知道事情徹底搞砸了。她一把拽住自己的女兒，想讓她閉嘴，可方秀彤已經(jīng)瘋了。

“是她自己不要臉！”方秀彤指著蘇木青，嗓音陡然拔高，“她就是個(gè)從鄉(xiāng)下來的狐貍精！她看你們趙家有錢有勢，就想方設(shè)法地巴結(jié)！她就是想吸我們家的血！奶奶，您別被她騙了！”

“閉嘴！”

一聲怒喝，不是趙景城，也不是趙老太太，而是方秀彤的父親，一直沉默著的方部長。

他不知何時(shí)站到了門口，此刻一張臉鐵青，眼神像是要?dú)⑷恕?/p>

他大步走進(jìn)來，看都沒看趙家人一眼，直接一個(gè)巴掌就甩在了方秀彤臉上。

啪的一聲脆響，把所有人都打蒙了。

“還嫌不夠丟人嗎！”方部長拽著自己女兒的胳膊，幾乎是把她往外拖，他對(duì)著趙老太太和趙景城，硬擠出一個(gè)比哭還難看的笑，“老夫人，趙隊(duì)長，孩子不懂事，是我沒教好，我這就帶她回去嚴(yán)加管教！”

說完，他拖著還在哭喊掙扎的方秀彤，幾乎是落荒而逃。

走廊里，還能聽見他壓低了嗓音的怒斥：“你是不是瘋了！趙家是你能得罪的起的嗎？為了那個(gè)鄉(xiāng)下丫頭，你想把我們?nèi)叶即钸M(jìn)去？”

客廳里終于恢復(fù)了安靜。

趙老太太看著蘇木青膝蓋上滲出血跡的紗布，再想想剛才那番鬧劇，心里頭又氣又心疼。

趙老太太的手蓋在蘇木青手上，干燥溫?zé)幔幌孪碌剌p拍著。

“好孩子，受委屈了。”老太太的面上是說不出的愧疚，眉頭皺的緊緊的，“是我不好，讓你在我這兒受這種氣?！?/p>

蘇木青反倒被她這副樣子弄得心里那點(diǎn)別扭散了。

她搖搖頭，抽回手給老太太的茶杯續(xù)上水。

“趙奶奶，您可別這么說。您要是氣壞了身子，我才是罪人呢。”

她半開玩笑的語氣讓老太太緊繃的臉?biāo)煽煜聛恚滩蛔∨牧伺乃氖?，“你這丫頭?！?/p>

張嬸端著菜從廚房出來，正好打圓場。

“老夫人，飯好了。”

飯桌上，張嬸把蘇木青送來的菜單獨(dú)擺在中間，一盤清炒，一盤涼拌。

那青菜綠得不正常，像是浸在油里，水靈靈的。

趙老太太夾了一筷子，嚼了兩下，手就停住了。

“哎喲，張嬸，這是木青送來的菜吧，真是太好吃了！”

蘇木青也嘗了一口，那股子清甜的汁水在嘴里爆開，順著喉嚨下去，整個(gè)人都熨帖了。

她不動(dòng)聲色地觀察著對(duì)面的趙景城。

他吃得不快，話也不多，可那雙筷子，十次里倒有八次，伸向的都是那兩盤素菜。

眼看那盤清炒青菜就要見了底。

蘇木青忽然起了點(diǎn)壞心思，她扒拉了一口飯，沖著趙景城開了口，聲音不大，還帶著點(diǎn)揶揄。

“趙隊(duì)長，今天能吃上這么好的菜，可都是托了趙奶奶的福。”

趙景城夾菜的動(dòng)作頓了一下。

他抬起頭，安靜地看了她兩秒。

然后，他把筷子里的那點(diǎn)青菜，放進(jìn)嘴里，慢慢地嚼，像是在品嘗什么了不得的山珍海味。

老太太在一旁樂了。

“聽見沒？木青讓你謝我呢！”

吃完飯，趙景城沒多留，開車把蘇木青送回了小院門口。

車燈在巷子里掃出一片明亮，又很快熄滅，連同引擎的轟鳴聲一起，消失在夜色里。

蘇木青關(guān)上院門，靠在門板上，膝蓋那股刺痛又重新涌了上來。

她一瘸一拐地進(jìn)了屋，打了盆摻了靈泉的井水，把包扎好的紗布小心翼翼地解開。

傷口見了水，那股子清涼的感覺順著皮膚往里頭鉆，火辣辣的疼意，竟然就那么一點(diǎn)點(diǎn)地被撫平了。

第二天再去供銷社，走路已經(jīng)看不出什么異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