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臂上滾燙的印記,像是灼燒起來的火焰要把肖染吞沒進去,霎時間,李家鹽鋪的種種記憶開始浮現在肖染的面前。
只不過這些記憶與最初肖染看到的記憶截然不同。
“區區一個鹽商,賤戶罷了!!”
“今年的鹽稅,少一分就封了你們家的鋪子。”
“什么??鹽商之子??哈哈哈哈,真是好笑,一個鹽商的兒子讀書又有什么用,知道什么是圣人之言么?”
“我乃河西崔家,你算什么東西,你們全家的命加起來也比不上我一根腳指頭尊貴,弄臟了我的鞋子,要你全家的命來償還!!”
一幕幕的畫面,一幕幕的故事,當這些記憶退去了偽裝之后,展現出來的是一段段痛苦的人生。
是出身底層卻無法改變命運的掙扎,也是轉身握起了刀刃,掀起一場浩劫的初衷。
而這些記憶的主人并不是李家的歷代的先人,而是隸屬于一個人的記憶……
“黃潮!!”
這個聲音肖染打死都不會聽錯,他猛地睜開眼睛,雙瞳中倒影出黃潮的身影。
不在外面,而是在自己的身體里面。
肖染能夠感受到一股恐怖的精神力量瞬息間充斥進自己的意識內。
這股力量在肖染腦海迅速匯聚成黃潮的模樣,同時裹挾著一股讓人無法抗拒的力量。
就好像沖進自己意識里面的不僅僅只是黃潮的意識體,似乎還有這片天下,乃至是整個迷城的意志,在這一刻隨著黃潮的精神力一并涌入進肖染的身體。
僅僅只是一瞬間,黃潮的身影便是凝實成形。
那張臉上滿是懶散的神態,但眼神中卻是啥動著無以言表的快感。
就像是等待了許久的獵人在冰天雪地里久久等候,終于抓到了自己心心念念的獵物一樣。
“真的是你!!”
肖染的臉上滿是驚駭,甚至是露出恐懼,臉上的五官開始扭曲在一起,尖叫著沖向黃潮:“給我滾出去!”
面對肖染舉起的拳頭,黃潮只是不屑的抬起自己的手指,一根手指朝著前方按壓下去,龐大的精神力在一瞬間猶如泰山般恢弘。
在這一瞬間,肖染的精神化身就像是一只渺小的螞蟻一樣,被黃潮那巨大化的精神力凝聚的一根手指輕輕,卻帶著無法抗拒的沛然偉力,狠狠按壓下去。
仿佛整個意識空間都在為這根手指所俯首,肖染感覺自己幾乎要被碾碎、被抹除!他拼命掙扎,但所有的反抗念頭都被那根手指攜帶的無上威壓凍結、碾碎,如同螳臂當車。
而面前黃潮的身影,卻在這精神空間中變得愈發巨大、凝實,仿佛貫穿天地的巍峨泰山,散發著冰冷的壓迫感。他龐大的身軀向后緩緩一坐,虛無的意識深處,竟憑空凝聚出了一把刻滿龍紋、金光璀璨的九龍寶座!
黃潮舒適地坐在這把由純粹精神力構成的虛幻龍椅上,姿態慵懶而霸道。他居高臨下,巨大的面孔低垂,那雙深邃如星空的眼眸帶著十足的戲謔與掌控一切的輕蔑,俯視著被死死摁在下方、身形渺如塵埃的肖染。唇角緩緩揚起,那笑容如寒冰上綻放的罌粟,帶著致命的快意,逐漸加深。
“其實最初,我并沒有抱太大的希望,”黃潮的聲音如同洪鐘大呂,又帶著一絲冰冷的磁性,每一個字都像重錘敲擊在肖染脆弱的意識上,“畢竟,時間……很有限啊。”
他微微歪了歪頭,像是在回憶什么有趣的事情:“如果你一直不出現,像個縮頭烏龜一樣藏匿在安全的角落里……”黃潮的語氣里帶上了一絲玩味的嘲諷,“呵,可能要不了多久,這個我為你精心準備了許久的陷阱……可能就要隨著這座迷城一起……”
他頓了頓,巨大的手指稍微加了一分力,肖染的精神化身頓時發出無聲的哀鳴,形體變得更加虛幻模糊。
“煙消云散去了。”
黃潮看著腳下那掙扎的渺小光影,臉上的笑意終于達到了頂峰,那是一種布局得逞、獵物入彀的巨大滿足感。他輕輕彈動了一下那根壓制著肖染的手指,無形的力量波紋擴散開來,帶著絕對的掌控:
“好在,你終究還是來了!!”
“是……那些印記!!那不是李家的記憶,那些……都是你的記憶。”
肖染此時此刻才終于后知后覺,他終于明白,黃潮的這個陷阱在什么地方。
從自己一只腳踏入鬼都,成為李笑這個身份的時候,一只腳就已經踩進了陷阱里面。
手臂上的印記,分明是黃潮精心裝扮的過靈魂,自己接觸到的越深,奪舍的時候就越是順利。
“你現在明白過來,似乎已經晚了。”
黃潮手指輕輕撥動著,就像是在挑動一只可憐的小蟲子一樣。
肖染在黃潮的手指下被撥來撥去,想要反抗卻是一點力量都無法使出來。
憤恨不平的目光死死盯著黃潮:“我有問題不明白,這種奪舍的方法根本不似是你的手筆,究竟是誰在幫你?”
如果說和黃潮正面硬鋼,肖染自問十個自己都不可能是他的對手,面對黃潮最好的辦法,就是在他出手之前,直接祭出梅花道人來。
然而黃潮卻是以一種自己做夢都想不到的手段對自己出手。
他居然死了?
將自己的精神印記一分為五份,一步步誘導著自己去完成奪舍,這種老陰B的手段,黃潮絕不會想得到,也沒有這樣的手段。
乃至是這座鬼都的設計,處處透露著一種詭異的風格,以及對自己的針對性,甚至這當中還包括了,對吳縵、金蟾子、代龍三人的隔離,就是為了防止他們干擾到這個計劃。
能把事情做到這一步,不僅是需要對肖染足夠了解,更是要有肖染他們整個隊伍的情報。
而且……
這個情報,恐怕是很早之前就已經開始收集了,否則金蟾子變成了神像,為什么虎妖反而沒有?
因為虎妖是他們回到迷城后半路收服來的坐騎。
這些都不會是黃潮的手筆,他也沒有這樣的手段。
面對肖染的詢問,黃潮卻沒有要作答的意思,手指輕輕一彈,頓時間將肖染彈飛出去。
“給你看一樣東西!”
黃潮手掌輕輕撥動,隨著他的動作,眼前的景象驟然扭曲、放大,瞬間將肖染的意識徹底拉入了一片新的景象之中。
那是鬼都的城門外,這一刻肖染和黃潮就像是來到了鬼都的城墻上一樣。
古老巍峨的城墻輪廓在遠處陰霾的天際線下勾勒出一道壓抑的剪影。
而城墻之外,方圓數里的曠野,此刻已化作了人間煉獄。
“殺!!!”
震天的喊殺聲、瀕死的慘嚎聲、金屬的劇烈撞擊聲匯聚成一股撕心裂肺的巨大聲浪,直沖云霄,仿佛要將這鉛灰色的蒼穹都撕裂開來!
聽到這震耳欲聾的喊殺聲,肖染頓時心神一驚,一種不祥的預感涌上心頭。
他快步走到城墻邊往下望去,只見眼前已然變成了修羅場,一眾反王的大軍組成洪流一般沖殺下來。
他們不是在攻城,而是將目標鎖定在了魯成的軍團。
那是一支大概三千人組成重裝步兵團,這支步兵團緊貼著城墻,如同矗立在血色海洋中的冰冷礁石,結成一個緊密而龐大的嚴酷方陣。
每個士兵都身披黝黑厚重的札甲,甲片在慘淡的光線下反射著令人心悸的寒芒。
然而此刻,這鋼鐵的冰冷早已被更為熾熱、更為黏稠的東西所覆蓋,一層又一層由無數敵人血肉澆鑄而成的暗紅血殼!凝固的、未干的血污在甲胄的縫隙間流淌,順著護腿滴落,在他們腳下匯聚成猩紅的小泊。
各路反王的大軍,將這支軍團包裹的嚴嚴實實。
同時間,遠處魯成的重騎兵從另一側沖殺下來,猶如勢不可擋的利劍在這支反王的軍隊里殺出一條血路。
丈二長的陌刀,比人還高的刀身,寬闊的刀刃,在士兵們如同鋼鐵機器般整齊劃一的揮砍下,化作一道道收割生命的死亡弧光!
刀鋒劈過之處,可以清晰的聽到血肉和骨頭被劈開的聲音,如果僅僅只是聽聲音,還以為這是現實里的屠宰工廠。
“瘋了,他們瘋了么??”
看到這一幕,肖染頓時滿臉震驚,覺得這些反王完全是瘋了,魯成的軍隊一個個武裝到了牙齒,又有重騎兵,又是重甲兵,在這個沒有火炮的年代,這就是人形坦克。
那些撲殺上來的士兵拼死一刀都未必能在盔甲上留下一個印子,這些反王只要有點腦子都不會這樣硬拼。
說話間,又一波不知道是哪一路反王手底下的雜牌軍如決堤的濁流般嚎叫著沖了上來。
他們的裝備五花八門,臉上混雜著瘋狂、恐懼與最后一絲搏命的兇戾。最前端的,是衣衫襤褸的輕步兵,其后是混雜著少量皮甲和銹蝕鐵甲的步卒,還有些騎著戰馬卻顯得驚慌失措的輕騎。
迎接他們的,是那片冰冷的、絞殺一切的重甲叢林。
黃潮站在一旁對于這樣的結果并不感到意外,聽到肖染的吐槽,臉上更是淡然一笑:
“你說的沒錯,可如果我告訴你,你們要找的東西就在下面呢?”
只見黃潮指了指城墻下被重甲軍牢牢護持在中間的那個身影,這個人身上只是穿著一層普通的盔甲,但懷里卻是死死的抱著一個盒子,而那個盒子赫然與方才肖染從龍爪上取下來的盒子一模一樣,里面盛放的東西,正是肖染他們此行最終目的,那枚【傳國玉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