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萬,你的時間不多了。”
……
自從衰老的種種表現出現在伊萬身上后,他的聽力便愈發難以控制了,不僅是現實世界中那些嘈雜的聲響,有時候他甚至會聽到一些不知源自何處的怪異私語。
伊萬開始習慣一個人獨處,開始頻繁前往梵蒂岡,前往雪區,前往寺院,企圖用僧人的誦經聲撫慰錯亂的精神。
但這終究治標不治本。
時間越久,伊萬就越懷念曾經那個健康的自己,那個接受改造計劃后似乎無所不能的自己,那個能肆意竊聽別人**的自己。
過去與現在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痛苦固然難以承受,衰老對他的折磨則更勝一籌,他不能接受自己變成這副模樣。
暗地里,伊萬做過許多嘗試,他與美國的富豪聯合,于太平洋的私人島嶼上進行過駭人聽聞的人體實驗,甚至試圖用換血換器官等方式重獲新生。
然而即使他竭盡全力,也無法與全盛時期的蘇聯研究能力相提并論,更別說許多科研人員和秘辛根本不是用錢能買到的。
一個緊迫的意識深深植入伊萬腦海——
“你的時間不多了。”
……
過深的執念會讓人學會釋然,但也會令人瘋狂,伊萬顯然是后者。
病急亂投醫,他開始尋找各種能拯救自己的方法,最終意外從陳舟那里獲得了改造基地的照片。
伊萬很慶幸自己始終未暴露真實面目,將他滿手血腥巧妙地掩蓋在了潔白的手套之下。
若非如此,他絕不可能得到那至關重要的照片,并順藤摸瓜找到了失落的前蘇聯遺跡——
那是真正的救贖之道。
不過改造基地內的隱秘遠不像伊萬想象的那么簡單。
無論是負一層的“13號告解室”還是“失語者計劃”都讓他付出了慘痛的代價。
其實在深入改造基地的過程中,伊萬足足損失了近200名忠誠的戰士,動用了足夠支撐一場小規模戰爭的軍火,甚至還因為告解室的影響加劇了心理問題。
這些伊萬都未跟陳舟講過。
他使用九真一假的陷井式敘述,拋出令人心動的籌碼,只因他懷疑陳舟是與“銹蝕”有關聯的特殊人類。
而延續性命,獲得更悠長的壽命,健康的身體,無盡的財富全都離不開基地深處封存的秘密——
前往另一個世界的秘密。
……
伊萬多么希望自己能早十年找到這個途徑。
他剩下的時間著實不多,且意識也開始一陣一陣的恍惚。
有時意識受到干擾后伊萬甚至回憶不起自己剛剛做過什么。
他隱約覺得身體中似乎出現了“另一個自己”,他分辨不清如今的“自己”是清醒的還是瘋狂的。
然而他顧不了那么多了,他只想用盡所有手段達成目的。
現在,距離成功只剩最后一步,他沒有失敗的余地,只能向前,不惜一切地向前。
只要將鉛棺內這具“銹蝕圣體”的殘骸帶入負四層,放入供給能源的裝置中,就有希望重啟過去的隱秘……
……
伊萬在腦海中推演著接下來需要完成的步驟,他煩躁地撓了撓后腦,總覺得似乎疏漏了太多細節。
但此刻的他早就不是由理智主導的了。
瘋子從不覺得自己瘋狂,伊萬也不例外。
他忘記了從前制定的縝密計劃,忘記了需要雇傭兵做什么,忘記了去尋找至關重要的人物陳舟。
只有耳邊的囈語越發清晰,那唱詩迭成的浪潮在他腦海內洶涌肆虐,摧毀了他為數不多的神智。
……
告解室外的交火聲停了下來。
弗拉基米羅維奇解決了發難的亞歷山大兵團戰士,他正帶領自己的部下全速前往基地入口。
行動以來的所有跡象都表明雇主向他隱瞞了大量細節,這顯然不是一場值得繼續的交易,反正1000萬美元的預付款已經打到了他的賬戶上,趁著現在還沒有重大傷亡他果斷離開還來得及。
至于那個瘋瘋癲癲的斯拉夫雇主。
誰管他?
保住性命才有資格談享受,要是再顧及所謂的“契約精神”繼續往深處走,可就什么都沒了。
“快快快!”
弗拉基米羅維奇的聲音在通訊頻道中連連響起,所有見勢不妙的戰士都邁開步子,在頭燈的照耀下拖著沉重的防護服開始奔跑。
但還未跑出多遠,他們便聽見入口方向傳來一聲巨響,隨即地面微微震顫,頭頂散落下無數塵埃。
“該死!”
弗拉基米羅維奇怒罵。
事到如今,即使再愚鈍的人也該反應過來,他這是中了那個老東西的圈套,被堵在了地下。
車隊抵達工廠廢墟時,除進入地下的隊伍還留下了五人負責在地表維護車輛搭建營地,以免結束行動后遭遇危險。
現在看,應該就是那五人用爆炸物炸塌了入口。
弗拉基米羅維奇命令部下停止撤離,隨后清點了攜帶的炸藥數量,希望能藉此炸開通道入口重返地面。
然而那些TNT大多是為了在找不到出口的情況下強行爆破準備的,他們進入基地時并未攜帶太多。
若想一次性炸開坍塌的水泥塊,他們只能返回告解室,發瘋的亞歷山大兵團只顧著宣泄子彈,還留有不少槍榴彈和爆炸物,得到這部分補給他們的逃離計劃才有可行性。
除此之外,還有一種方法就是找到伊萬。
這個老東西顯然比他們更熟悉基地構造,他敢如此果斷地炸掉入口,說明他肯定知道其它通往外界的路徑,只要能逮到他,也能離開這里。
……
略加思索,想起告解室附近突然發瘋的亞歷山大兵團成員,弗拉基米羅維奇還是選擇了第二種方案。
負一層的面積不算太大,且地面上堆積了一層塵埃,只要走過就會留下腳印。
若想找到伊萬,只需回到告解室外圍然后尋找伊萬一行人的腳印就能抓到伊萬,問題便能迎刃而解。
……
弗拉基米羅維奇顯然沒想到伊萬已經瘋狂到了什么程度,若是在鉛棺隧道內親眼見到伊萬的模樣,他絕不會選擇這個危險的方案。
此刻進入基地內的四股勢力,亞歷山大兵團幾乎覆滅,誰都不知道告解室周圍是否還有瘋狂的戰士游蕩。
弗拉基米羅維奇遠遠逃開,為了找到伊萬正踏在返程的路上。
唯有陳舟與伊萬最為接近。
他看著伊萬與其親信將那具疑似外星人尸體的半截雕像從鉛棺中取出,高抬著這具尸骸退出隧道,沿告解室另一側離開。
自從搬開鉛棺棺蓋,取出尸骸,伊萬與其親信的精神狀態便愈發不對勁。
跟在他們身后,陳舟甚至覺得伊萬的親信已經變成了行尸走肉,他們的步調完全一致,呼吸平穩得仿佛機器,這顯然不是正常人該有的表現。
有幾次陳舟捕捉到了可以直接擊斃伊萬的機會,但他沒有開槍。
他實在太想知道,這個基地與時空管理局有什么關聯了,為此他甘愿承擔更多風險。
更何況現在的伊萬實在太邪門,就算伊萬背對著他不做任何抵抗,他在開槍前也要稍作猶豫,思索一下是否中了伊萬的圈套。
……
拿到尸骸的伊萬表現得對基地了如指掌。
跟在他身后,陳舟才得以見到基地負一層背后的隱秘——
一面面平平無奇的墻壁或置物柜后,隱藏的往往是暗門或通道,穿過錯綜復雜的實驗室,走過臺階,他們正緩緩向基地負二層乃至更深處前進。
愈是遠離告解室,那些不知發自何處的唱詩聲就越微弱,然而陳舟心中的警兆并未因此減弱,反而越發強烈。
憑直覺判斷,他認為自己已經跟著伊萬穿過了一條貫穿整個基地的通道來到了負三層甚至更深處。
如果伊萬并沒有用通篇謊言蒙蔽他,至少可以確認,進入負三層后危險程度就將飆升。
眼下,他便踏入了這片足有半個世紀沒有受到打擾的生命禁區。
……
不敢離伊萬太近,自從唱詩聲微弱后,陳舟便刻意將彼此之間的距離拉遠,只依靠聽力和地上的腳印追蹤。
走廊一如既往地黑暗且壓抑,越往深處,兩旁墻壁上的污垢就越多。
到后面,甚至出現了被撕裂的干尸和人類骸骨。
貼著種種警示標識的金屬牢籠矗立在走廊兩邊,其中關押著早已死去的實驗者。
再往前,陳舟見到了伊萬提到過的,“仿佛被棕熊襲擊的隔離室”。
實際上伊萬的說辭還是有些保守了。
如果世界上還存在更新世時期的巨獸,比如洞熊或刃齒虎,且它們受過人為改造的話,可能才會造成這種程度的毀壞——
厚度約有5mm的鐵板被抓出了道道寬達2cm的抓痕,小塊方磚砌成的墻壁被整面推倒,就連堅固的鋼筋混凝土墻面也出現大量凹痕。
光是從一旁走過,目睹這些不知何物留下的毀壞痕跡都會使人由衷地感到恐懼。
畢竟這不是爆炸物留下的破壞痕跡,而是實打實的**生物存在的證明。
一想到伊萬提到過改造基地深處還存在活著的改造生物,哪怕是追求刺激的陳舟也不由感覺心跳加速,興奮的同時,久違地感到顫栗。
……
由于改造基地深處給陳舟帶來的壓力,還有潛藏在黑暗中的不明危機,他向前的步伐變得謹慎了許多,追蹤伊萬的速度也隨之減緩。
不過基地畢竟只有那么大,伊萬所走的又是沒有多少岔路口的通道。
即便陳舟一直觀察兩旁墻壁上的破壞痕跡,依舊沒被落下多遠。
提心吊膽,大約走了一個小時,隔著一個拐角,陳舟突然發現前方的藍光毫無征兆地消失了。
“是伊萬將骸骨裝進容器中了嗎?”
這樣猜測著,他與留有爪痕的墻壁保持著一段距離,提防著不明生物的偷襲,小心翼翼地從墻角處探頭觀察。
……
基地位于地底,雖然有完善的通風排水系統,但行走在其中卻感受不到風的吹拂。
畢竟這里被重重墻壁包圍,地表又處于冬季,覆蓋著冰雪。
年久失修的通風系統在沒有電力供應的前提下根本無法發揮效果,能有充足的氧氣就已經算蘇聯工人沒有偷工減料了,指望能呼吸到與外界一樣清新的空氣根本不可能。
然而陳舟這一探頭,卻聽到通道末端傳來陣陣呼嘯的風聲。
他朝微微向下傾斜的地面盡頭望去,發現在大約50m外,水泥澆筑的道路陡然一沉,帶動兩側的鋼筋混凝土凹陷下去,形成了一口巨大的深坑。
伊萬與他的親信連同那具發光的骸骨就是從這里消失的,風聲也源于深邃的坑洞。
“他們掉進坑里了?”
左右打量,陳舟緩緩向前,企圖走到坑洞旁邊看看這個大坑到底有多深,通往哪里。
這可能是陳舟人生中走過最漫長的50m。
當他一步一停地來到深坑邊緣向下眺望時,看到的只是無盡的黑暗,其中找不到任何光亮,也看不到任何建筑的碎塊,更別說消失的伊萬一行人。
“媽的,早就知道他是瘋子,這種地方他都敢往下跳!”
仿佛凝固的黑暗似一頭沉睡的巨獸,光是瞥上一眼就會產生深深的恐懼。
陳舟甚至感到自己的身體不受控制地想往下跳,還好他及時控制住了自己。
喜歡尋找刺激不是想送死,他本能地想要遠離坑洞,不再追尋伊萬究竟想要前往何處,謀劃什么。
但還沒邁出兩步,他便見深坑底部噴薄出一道耀眼的藍光。
隨即,陳舟胸口那塊鑲嵌在白金之中的藍色晶體也綻出了不亞于坑底光亮的藍光,甚至懸浮了起來。
“不好!”
陳舟腦海中只來得及產生這一個念頭,晶體便如被磁石吸引的金屬一般,強行拖拽著他滑向深坑。
他慌亂摘下頭盔,試圖將晶石項鏈摘下。
然而為時已晚。
踏在堅實地面的腳掌突然一空,他翻滾著跌入了那被藍光照亮,明如白晝的深坑中。
象征著冰冷的光芒卻給陳舟帶來了強烈的灼燒感。
只一瞬間他便被擊碎了,那感覺與結束挑戰回到現代時一模一樣。
胸前的藍色晶體消融在藍色的世界中,隨即,陳舟的意識陷入了模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