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承奕的刑期只剩不足七日了。朕若是想殺他,今日殺與到時候將其與其他犯人一并誅殺,并無分別。”
嬴政解釋了一句,隨后有些疑惑:“你忽然要殺他,莫非是你解出這道謎題了?你從這道謎題里便看出他的過人之處了?”
李斯能成為他身邊重臣,地位甚至直逼后世朝廷的丞相,是因為他的學習能力和智慧要遠遠超脫出這個朝代大部分人的水準。
所以嬴政對他是有能在這么短的時間內解開姜承奕謎題的自信的。
而李斯要殺他,恐怕也是看出了這樣的大才并不容易掌控。
留下可能徒生變數!
果不其然,李斯點了點頭:
“不錯,陛下口中的這位......姜承奕的確如您所說,是一位大才!他隨手留下的這個謎題,看似是煉丹之道,實則......卻是治國之道!”
嬴政心下有些得意。
他看好的人自然不簡單,能讓李斯都感到震撼和危險!
但同時,他也覺得李斯表現出的震驚的反應有些太大了。
姜承奕是大才不假,但總不至于僅僅是留下一個謎題,就讓在大秦掌管大多數內政和立法的官員都這般震驚。
這豈不是說他大秦朝堂絕大多數人都不如姜承奕一個囚犯?
況且哪怕他自己懶得解謎,但也多少能猜到謎題的答案是什么。
無非就是能削減掉焚書坑儒帶來的影響的法子。
對他而言,只要能將趙高、胡亥等人的權柄在他死前慢慢剝離,就能從根本上解決掉叛亂問題。
他下意識覺得這就是姜承奕口中延長國祚的靈丹妙藥。
只不過他向來比較謹慎,這才叫了李斯前來解謎,想看看李斯是否能發現一些被他遺漏的蛛絲馬跡。
所以他對李斯如此之大的反應極為不理解。
不過李斯很快就讓他知道了自己被姜承奕的謎題感到震撼的原因:
“微臣不是很懂煉丹。但也能看得出,火候過旺,金石俱焚;火候過小,不達內里;衡器失衡,傾覆可待!”
“若大秦為丹爐,百姓就是火!火能成丹,亦能毀丹!若是火勢過猛,甚至能讓丹爐傾覆!”
大秦為丹爐,百姓為火!
火能成丹,亦能毀丹!
這話正是姜承奕留下的謎底。
不過他其實也沒想著扶蘇能解開這個謎底。
這只是他為了留下神秘感,保證自己下次放風時還能吃到純天然燒雞的一種手段而已。
其實這句話看似生僻,但若是換個說法,就是后世人盡皆知的一句話了:
水能載舟,亦能覆舟!
在時代的局限性下,想要悟出這個本應該由后世頂尖人杰悟出的道理,還是極為困難的。
但姜承奕怎么也不會想到,自己留下的幾乎不可能解開的謎語,竟然被嬴政從頭到尾全都偷聽了去,還將其一五一十轉述給了李斯。
甚至還被李斯三言兩語就給解出來了!
而嬴政在李斯掀開謎底之后,也有所明悟,喃喃道:“也就是說,他與扶蘇一般,也是反對朕焚書坑儒的,想讓朕以仁德治國嗎......”
“唉......”
嬴政一聲長嘆。
他心中忽然之間便失去了對姜承奕全部的知己之感。
就好像一片潔白的月光忽然消失。
焚書坑儒一事,實在牽扯到太多太多。
這是想要快速將思想盡可能整合,讓國家走向真正意義上的,完整的大一統所必須要有的陣痛!
這也是他與馮去疾、李斯等忠臣商議許久過后才做下的決定。
是必須要做的事情。
若是用姜承奕的話來說,那就是罪在當下,功在千秋!
姜承奕既然不懂他為何焚書坑儒,自然也不會懂他。
也對,姜承奕畢竟是個被牽連的方士,又怎么可能認為他焚書坑儒是正確之舉呢?
可下一刻,他有些惆悵的思緒卻被李斯確信不疑的聲音拖回了現實:“陛下,非也!微臣認為,這姜承奕是贊同您焚書坑儒之舉的!”
“為何?”
嬴政沒反應過來,皺著眉頭問道。
“三枚丹藥,象征三個階段。若是朝廷不以嚴苛律法治國,以所謂仁政治國,便為‘小火’。朝堂內抑或民間便會逐漸出現不臣之人,雖然可能看不見,但卻會在暗地里不斷蠶食我大秦的國運!”
“所以微臣斷言,姜承奕定不會認為我等應當如此治國。而以他的才智,既然能想明白這層,就決然不會認為陛下焚書坑儒之舉是錯的!”
李斯言之鑿鑿,讓嬴政心中忽然有種撥開云霧見月明的感覺。
姜承奕果然懂他!
是了。
若是姜承奕也認為自己是暴君,那就不會多余給扶蘇那一顆因為丹爐火小而煉壞了的丹藥了。
“那你覺得,姜承奕也覺得朕焚書坑儒是對的?他可有留下能削減焚書坑儒帶來的影響的法子?”
在知道姜承奕還是自己的知己之后,嬴政便顯得有些迫不及待了。
李斯卻還是娓娓道來:“至于大火,想必就是陛下焚書坑儒縱的這把火了。我們只要稍稍將火轉小,防止火勢再次增大將丹爐燒塌即可。”
“賑災濟民、開倉放糧、暫停土木......最重要的是,找更多的百家諸子來為陛下背書!也就是說,不再讓焚書坑儒的影響擴展,同時盡可能削減其影響即可。”
李斯很敏銳地察覺到了關鍵點。
他想了想又補充道:“不過那些儒生沒有姜承奕的眼光,恐怕不太容易招攬。”
聽著李斯口若懸河的解釋,嬴政內心有些汗顏。
畢竟姜承奕想要表達的東西,所針對的才是真正的治理國家。
而他卻只想到了從表面解決問題的治標不治本的法子。
不過他的面上倒是沒什么表示,只是故作高冷地點了點頭,示意自己明白了。
“既然有了法子,就盡力而為吧。能做到何種程度,便看天意吧。”
嬴政淡淡答了一句。
二人陷入了一陣沉默。
李斯想了想,好像也沒什么可解釋的了。
過了一會兒,他又主動開口問道:“這個姜承奕可是道家流派?他的思維,很像是道家的中庸思想,可微臣好像并未在道家學派中聽說過他這位大才之人的名字。”
“朕也不太清楚。他之前一直在獄中用儒家的理論罵扶蘇讀儒家典籍讀傻了,扶蘇都反駁不得。想必他也是將每個學派的書都精讀過一些的。”
嬴政思索片刻,答復道。
李斯也皺了皺眉頭,請求道:
“陛下,微臣可否見姜承奕一面。微臣總覺得,此人的才能,或許不在微臣之下!”
他是的的確確對姜承奕產生了不小的興趣。
能用一個謎題將他點醒,讓他瞬間能對之前一直覺得無從下手的棘手問題有了解決方案的人,自然不是什么庸人。
而且聽始皇帝的意思,這位姜承奕還是個雜家的大才!
這個年代,已經很少有一些在學術造詣上能與他有所抗衡的百家諸子了,而姜承奕的學問卻顯得很是高深和寬博。
哪怕只能和姜承奕做一些單純的學術交流,他也是求之不得的。
不過嬴政卻是眼睛一瞇,心下又多了幾分懷疑。
李斯這樣的能臣在沒遇到姜承奕時都對他有接二連三的,如此之高的評價。
那就說明姜承奕絕對是一位不折不扣的大才!
這樣的人,卻在前面的十幾年里悄無聲息!
那他是六朝余孽的概率就更大了!
因此思索片刻后,嬴政便直接搖了搖頭:“現在還不行,他的身世現在還沒查清楚,朕還不能確保他并非六國余孽派來的人。所以除了朕和扶蘇以外,暫時不能有任何人接近他!”
李斯有些失落,但也只能口中稱喏。
隨后他又問道:“陛下若是無其他事,微臣便先行告退,去按照剛剛的法子與其余同僚擬定實施了?”
他說的自然是削減焚書坑儒影響的方策。
不過嬴政卻是又搖了搖頭:“先不急。等朕明日再去詔獄內聽聽姜承奕的法子再做決定吧。”
他雖然覺得李斯的法子應當已經是最妥帖的法子了,但思慮再三,還是忍不住想先聽聽姜承奕的法子再做決定。
李斯口中稱喏。
他已經知道這里已經沒自己什么事兒了,便先行告退了。
而在李斯走后,嬴政的臉上卻少有地顯露出一種期待的神色。
他先是將姜承奕留下的為數不多的丹藥盡數服下,隨后便準備趁早休息。
他已經迫不及待要在明天聽聽姜承奕的解法了!
他有十足的把握。
有了李斯想出來的法子,他這個帶著答案去聽課的“學生”......
肯定不會再被姜承奕降維打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