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文說了,我們鎮(zhèn)是填平湖水后才有的,像爺爺在河邊挖到的古墓屬于少數(shù)個例。因?yàn)槭情_墾出的農(nóng)田,大地主很少,周邊村子的祖墳埋不了什么值錢的東西,不知道這些人為什么盜這些墓。
中秋過后,太爺爺給爺爺置辦了一套馬車,比驢車氣派多了。爺爺趕著馬車,格外高興,原本想回家看看的老表,一時竟不舍得回去了。
爺爺溜完馬車,給他的寶馬起了個名字,叫寶駒。
隨后,太爺爺將爺爺叫到了房間,單獨(dú)交代了一些事,提醒他守好自家祖墳。太爺爺說的祖墳就是我高祖李乘風(fēng),爺爺不解其意,但他剛得了馬車,一口應(yīng)承了下來。
中秋過后,老表提出想借爺爺?shù)鸟R車回一趟張集。爺爺二話沒說,和李貴才一道,陪著老表去了張集。到了張集才知道,被割蛋的小孩已經(jīng)出院了。
那個小孩毛毛,大名叫張自強(qiáng),是一個調(diào)皮搗蛋的主。自從醫(yī)院出來,變得沉默寡言。從老表家里出來,爺爺看到毛毛一個人站在水塘邊默默發(fā)呆,就有些擔(dān)心,想上前問候一下,結(jié)果小男孩直接跳進(jìn)水塘里。
判斷一個人是游泳還是自殺的標(biāo)準(zhǔn)是跳水時是否穿衣服。
農(nóng)村小男孩游泳,全部脫得一絲不掛,而毛毛卻穿得整整齊齊。爺爺很快就發(fā)現(xiàn)了問題,大喊了一聲救人,連忙脫去外衣,跳進(jìn)水塘。爺爺?shù)乃院茫瑳]幾下子就把小男孩打撈了上來。
小男孩一邊掙扎,一邊哭:“讓我死了算了,救我干什么,我已經(jīng)是個廢人了。”
就在爺爺想鼓勵他的時候,毛毛的母親過來了,強(qiáng)行從爺爺懷里奪走小男孩。
“是不是你把我兒子推下去的?是不是?”
“大姐,我是救人的!”
“鬼才信!滾!”
爺爺感到莫名其妙,穿好衣服,來到老表張飛家。老表坐在家徒四壁的院子,心里空落落的,見爺爺渾身濕漉漉的,問爺爺去哪里了,爺爺將救人的經(jīng)過說了,老表勸爺爺說:“那家人信教,都是怪人,你別在意。”
“信什么教。”
“那誰知道,反正不是道,也不是佛,雜著呢。”
爺爺以為老表是想家了,結(jié)果老表想賣房子,搬到我們村。他說已經(jīng)找了大隊(duì)支書,大隊(duì)支書說這是集體土地,只能內(nèi)部流轉(zhuǎn),不能買賣。
那個時候,人口死亡比例大,家家戶戶房子雖然破,但根本住不完,想賣也沒人買。
“長德哥,張集沒啥意思,我搬到全集住算了。”
“行啊,咱們收拾個院子,還能缺地方住嗎?”
李貴才也是一個一個人吃飽全家不餓的人,聽說老表要來,手舞足蹈,表示雙手歡迎。老表說:“一直住長德哥家也不是回事,還是要攢點(diǎn)錢,想辦法蓋個房子。”
李貴才說:“蓋個屁房子,你沒有宅基地,怎么蓋?”
爺爺說:“我倒是有個主意,可以和我們村的人結(jié)婚,這樣就能在我們村落戶了。”
老表說:“辦法是好,但是找誰結(jié)婚好呢,還有就是,就咱這窮得叮當(dāng)響的,誰愿意嫁咱。”
李貴才滿不在乎,說:“你怕什么,沒有媳婦就不用養(yǎng)兒子,咱們雖然打光棍,但是打得開心,長德哥,你說對不?”
爺爺淚眼婆娑,說:“我有老婆孩子,在你們面前,我感到卑微了!”
到了下午四點(diǎn),爺爺三人趕車回去。根據(jù)太爺爺交代,天黑后,要守著祖墳,防止盜墓賊入侵。下午六點(diǎn),三人來到謝集。謝集是一個集市,只有農(nóng)歷逢二、五、八、十才開市,開市一般也是上午,到了下午就閉市了。在集市路口,有國營飯店賣羊肉湯。三人到了謝集,馬上就餓了,李貴才提議喝完羊肉湯再回去。爺爺表示,手上沒有那么多錢,老表來勁了,說晚上替你們家守祖墳,連碗湯都不給喝嗎?爺爺覺得老表說得有道理,就請客喝羊肉湯。那個時候,羊肉湯也不貴,但是由于收入進(jìn)項(xiàng)少,所以一般老百姓喝口羊肉湯也不舍得。
“師傅,來三大碗羊肉湯,20個燒餅。”一進(jìn)門,老表就表現(xiàn)出了足夠的闊氣。
師傅是一個胖大廚,一副愛答不理的表情,老表說完,他也不回應(yīng),過了十多分鐘,將羊肉湯和燒餅甩在爺爺三人面前,如果是今天,這頓飯肯定不會再吃了,但是那個年代的國營門店都是這個樣子。車票,愛買不買,暖水瓶,就這款式,愛買不愛。三人倒也習(xí)以為常,如果遇到今天將你奉若上賓的服務(wù)員,那就真的以為自己成為上帝了。
三人呼嚕嚕地喝湯,像老母豬喝泔水,成功地收到飯店師傅鄙夷的表情。
“大師傅,沒吃飽,麻煩你給我續(xù)點(diǎn)湯!”老表說。
“我也來點(diǎn)!”李貴才說。
大師傅給兩人續(xù)了湯,爺爺有點(diǎn)不好意思,說:“要不每人再來一碗吧。”
老表一瞪眼,說:“你錢多啊!有錢下回再請我,這里能續(xù)湯。”
爺爺恍然,說:“師傅,那個給我也續(xù)一勺。”
飯館里喝羊肉湯確實(shí)是奢侈,百十來平方的飯店就爺爺一桌人,一直到晚上七點(diǎn),才有第二撥人。
“同志,給我切十斤羊肉,一個羊頭,湯要打包另裝,外加四十個燒餅。”來人是外地口音,說話也格外豪氣,一張口就是四斤羊肉,那可是不少錢。爺爺喝的羊肉湯,說起來不過是幾片肉,三碗加起來也不到半斤。
這位豪氣的外鄉(xiāng)人受到了國營飯店胖大廚的格外尊重,他露出了難得的笑容:“好嘞,馬上就好,要辣椒油嗎?”
“要,給我打一勺!”
“好嘞!您稍坐。”
爺爺留意看了這個買羊肉的人,年約四十,穿著灰色的毛衣,頭發(fā)很短,顯得很精神。但他并不張望,一直坐在椅子上耐心等待。
“同志,您的羊肉好了。”
胖大廚將肉、餅、湯打包,交男子手上,男子付了錢,轉(zhuǎn)身離開了飯店。
爺爺覺得此人很可疑,起身就想追,被老表一把按了下去。
“嘛去?”
“我去看看那個人!”
“把錢付了,愛看誰看誰!”
爺爺連忙付錢,付完賬,問正在美滋滋數(shù)錢的胖大廚:“請問大師傅,這個人最近常來嗎?”
胖大廚心情好,有問必答:“這幾天常來,每天都買幾斤羊肉。”
爺爺連忙追了出去,卻看不到那人人影。
李貴才和老表吃完最后一口湯,將剩下的燒餅裝進(jìn)了口袋,準(zhǔn)備守墳的時候再吃。
“怎么了,長德哥!”老表問。
“剛才那個人古怪得很,外地人,出手又這么闊綽。”爺爺說。
“哪里古怪了?”李貴才問。
“你想想看,盜墓的團(tuán)伙是幾個人?”爺爺說。
“四個。”李貴才說。
“那不就是了,四斤羊肉,四十個燒餅,那不是四個人吃嗎?”爺爺說。
李貴才一拍腦門,說:“哎呀,還是長德哥精明,這么點(diǎn)細(xì)節(jié)都被你看到了。我發(fā)現(xiàn),你有當(dāng)警察的本事。”
老表也是恍然大悟,說:“怪不得謝集的老祖墳都被盜了,敢情盜墓賊就在這里住著。”
爺爺說:“咱們?nèi)フ疫@幾個人,只要盯住了,就趁他們盜墓的時候,將他們一網(wǎng)打盡。”
老表說:“咱們?nèi)耸忠膊粔虬。 ?/p>
爺爺說:“那不怕,只要看到這些人,貴才,你就回去告訴張家人。”
李貴才一臉壞笑,說:“長德哥,還是你壞!”
三人離開飯店,卻始終沒有找到剛才穿灰色中山裝的人。
“長德哥,咱們是不是想錯了,哪有穿中山裝出來挖墳的?”李貴才說。
“中山裝只是掩護(hù),難道出門還要在背后貼上盜墓賊三個字?”爺爺說。
三人找了一個小時沒有找到,決定先回村。
從謝集進(jìn)村的路線是村西馬路,李姓祖墳全部埋在西北湖,回村的時候,正好能看到。吸取驢車丟失經(jīng)驗(yàn),爺爺沒有在馬脖子上再系鈴鐺,因此入村的時候較為安靜。
走到西北湖墳地的時候,爺爺隱約聽到墳地那里有窸窣聲。
爺爺立即停住了驢車,悄悄下去查看,讓李貴才和老表在車上等候。那個窸窣聲很小,只有爺爺一人聽到。他沿著干涸的水溝,悄悄潛行,見到墳地上冒著淺黃色的燈光,探頭一看,見兩人正在挖土,看方位,竟然是李貴才爺爺?shù)膲灐?/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