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慈炅距離趙中允實在太遠,哪怕趙中允在乾清宮輪值過無數次,數日之前,他也不知道這個小兵。
曾經批準射擊標兵獎勵發放的高起潛和孫傳庭都在驚愕許久后才想起自己見過這個名字。
“朕有一將,廣濟倉前,燕山陣中,立陣不倒,堅若磐石,統萬軍而筑血肉長城,面萬騎不改將軍本色。他是誰?”
“陳震亨。”
陳震亨的名字傳唱時,氣勢開始略微減弱,今天要吼二十次,除了最開始的新奇,漸漸有些虛應故事。
但即便如此,二十多萬軍民的聲音依然爆炸。
陳震亨本人并不突出,但他率領的鎮岳衛實在讓人驚嘆,野戰中以步克騎,讓人忍不住想起卻月陣、背嵬軍。
他憑借的僅僅是鐵甲步兵的基礎裝備,刀盾弓槍,甚至沒有廂車之類的取巧方法。
或許也正是因為沒有廂車,建奴和韃子不相信眼淚,才會往他刀口上撞,留下尸橫遍野。
陳震亨的功勞離不開朱慈炅,鎮岳衛的裝備就是一只怪物,普通一兵都超越衛所軍官。
餉銀滿滿,肉食不缺,紀律嚴明,是整個大明的猛男集合,換一個人來指揮,說不定也不輸陳震亨,甚至能打得更好。
但誰叫陳震亨是朱慈炅太子侍衛親軍軍官出身,都是命。
即便如此,鎮岳衛初始三千人,現在也不到一千人了,再加上受陳震亨節制的衛所兵義勇兵傷亡數,純純的一將功成萬骨枯,半點也不參假。
陳震亨的功勞讓人無話可說,但陳震亨本人其實并不服眾。
沒有評選上十將十兵的王道允就盯著他的背影喃喃,“若非陛下內帑……”
離開了鎮岳衛,新任薊鎮總兵才是他真正的挑戰,要知道,薊鎮的兵馬也近乎全滅,他要能重建薊鎮防線,那才是真本事。
此時的陳震亨沒有想那么多,志得意滿,昂首挺胸的邁上城樓。
他根本沒有注意到鎮岳衛士兵眼中的厭惡和釋然,用了近兩千條人命,總算把這煞星送走了。還想叫人留在薊鎮跟他,一個只有嚴酷軍法的將軍,有多不得人心,自己心里沒點逼數。
再說,薊鎮有鎮岳衛的收入水平?
朱慈炅的目光當然注意不到陳震亨的風評,他在高臺上繼續宣召。
“戰陣交鋒,知己知彼方能百戰百勝,斥候哨探,為勝利保障。朕有這么一個士兵,他在此戰中沒有取得一具敵人首級,但他為全軍勝利傳遞了四十余條重要情報。他是我們的夜不收之王,告訴朕,他的名字。”
“陳橫。”
這個名字甚至比陳震亨更加響亮,夜不收本就是兵王,他們與普通士兵的距離更近,出生入死讓人驚嘆。
沒有斬首也能入選十將十兵,這是第一次,夜不收受到了大明皇帝的表彰。
全軍所有夜不收哨探無不歡心鼓舞,瘋狂呼喚陳橫的名字。
陳橫隸屬于皇驍衛,但之前就是薊鎮夜不收,這次功勛卓著,一個重要原因就是在家鄉搞情報,想不出色都難。
無論是皇驍衛和薊鎮殘兵都在為陳橫歡呼雀躍。
陳橫很矮小,有些羞澀,容貌很普通,沒有啥特點。
他的上官已經掛了,不然他也不可能有獨立的功勞,有也算在上官頭上。
比如他臨時歸屬的楊復興。
他們這部分沒有在長城上值崗,而在下方列陣,周遇吉給所有夜不收相當于半放假了。
楊復興已經算是軍官,一個被小皇帝送了個老婆的軍官,在整個皇驍衛都相當有名氣,他整理著陳橫的皇驍衛軍裝。
“老茍死前叫我照顧你,這下不用老子照顧了。干得漂亮,就是那個狗屁汪起龍太白癡,還榜眼,瞎眼。白白浪費了你的辛苦,沒有能把洪酋留下來。”
“沒事,茍隊說過,咱們夜不收不一定每次消息都有用,要耐得住寂寞。我下次再摸洪酋屁股就是了。”
“哈哈,快點上去,一會授勛要站直,要給夜不收長臉。”
“嗯嗯。”陳橫瘋狂點頭,剛要走,像是想起什么,把鞋底翻出來,拔出一把小匕首,扔給楊復興。
楊復興動作敏捷的抄起匕首,看著上面的綠光,臉都綠了,這混蛋。
“這一戰,不僅僅薊北在打,遼東也在打。我們寧遠鎮,東江鎮和登萊鎮的官兵也在遼東立下大功,他們收復了蓋州。在奪取蓋州的戰斗中,有一猛將,他先登立旗于蓋州城頭。他是誰?”
“蕭震虜。”
眾將士沒有因為遼東不在主戰場而有歧視,依然聲震云霄。
從古至今,復城先登都是毫無疑問的大功,而且,正是有了收復蓋州,大明可以毫無愧色的宣布勝利。
東江鎮除了老總兵毛文龍,來了一千多人,雖然蕭震虜掛著東江名號,他們對他的呼叫反而不如外鎮。
毛文龍也略微有點遺憾,蕭震虜并不是東江鎮的嫡系,而是臨時借調過來的參將。
蕭震虜的遼東第一功不容質疑,他已經是參將了,依然先登,單單這份血勇,就冠絕全軍。
他的幾個義子說是勇猛,叫他們先登一個試試。
蕭震虜個子不高,屬于矮壯型,在將軍之中,他并不威武。面色黝黑,四方臉雖然硬朗,但跟吳三桂這樣的小帥哥沒法比。可能也因為此,在永遠都是看臉的世界,他比較難出頭。
此時的蕭震虜目光炯炯,但臉色蒼白。當日身中七支破甲箭,身上的血都流了大半,遼東更沒有御營這邊的醫療條件,他現在都只能勉強站穩。
身邊三百家丁中僅存的兩人一左一右攙扶著他,“將軍,要不我們扶你上去,皇上應該不會怪罪。”
“滾蛋,老子蓋州先登大將,這幾步石階豈能為難我。對了,你倆怎么不給老子唱名?”
蕭震虜推開二人,大步向前,但沒走多遠就開始慢下來,額頭漸漸冒汗。
先行但距離更遠的陳橫剛好走到他身邊,看他竟然站不穩一樣,趕緊伸手扶住他。
兩個家丁非常擔憂的在他身后高呼,“蕭震虜。”
蕭震虜原名蕭震男,字兆祥,號銘鼎。福建邵武人,萬歷四十七年武進士,此前為天津鎮撫,毛文龍求援,他才調往東江,為參將,時間正好趕上了這次反攻。
歷史上的蕭震虜成名很晚,要等到大明都沒有了,名將凋零他才出頭。天啟朝他就是參將了,弘光時才副總兵,最后是南明隆武和紹武的御前總兵官,隨紹武戰死于廣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