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如孔躺在滅虜炮的炮車上,臉色慘白,左臂消失不見,還被撞斷了幾條肋骨。
他還活著無疑讓騎兵殘部都有些振奮,這汪起龍哭哭啼啼的,收斂一具尸體就跪著磕三下,把這些刀口喋血的廝殺漢都整不會了,感覺這個指揮使很不靠譜。
溫如孔也是指揮使啊,而且是方懋昌指定的副指揮,只要他還有一口氣,大家就算有主心骨。
溫如孔運氣實在不錯,斷臂傷口很平整,趁他昏迷時,章世明親自動手縫合,居然止住血了。
當然,肋骨內傷,他們也沒辦法。黃得功說用內功正骨,也不知道他手下那密衛拍那幾下有沒有效果。
月上中天的時候,溫如孔終于醒過來,騎兵們精神大振,一個參將,兩個千總,六個把總一起圍著他。擦汗的擦汗,喂水的喂水,揉腿的揉腿,匯報的匯報。
聽完結果,騎兵受傷落馬的還有兩百多人,也就是說,這一次騎墻沖鋒,瞬間死掉了接近一千四百人。
溫如孔每一寸筋肉都在嘶吼,冷汗浸透的鬢角粘著草屑和血跡,目光死死盯著月光,那光暈里仿佛晃著李化梧最后舉槍的側影。
他一臉黯然,喃喃自語。
“皇上錯了,不是一百比二十到四十,是一百比七十?!?/p>
章世明跪伏在他身前,小心擦拭他臉上的血跡,似是有些不認同,搖了搖頭。
“溫指揮,末將覺得皇上也許沒錯,是我們沒有領會好戰術精髓。你和李指揮不應該帶頭沖鋒的,你倆幾乎同時消失不見。說實話,當時末將都是懵的,更別說其他人,我們都是被迫強行沖敵的,陣線實際已經不成列了?!?/p>
溫如孔愕然望著他,想起皇上數次告誡他,指揮要負責全軍指揮,不能蠻干,又想起李化梧生前的勸告,別莽打莽撞。
一時間,悲從中來,獨存的右手扣著身下木板,扯得全身劇痛。
或許,只有真正的實戰才能讓一個將軍成長,只是這成長的代價實在太大,太讓人心痛。
月上中天的時候,薊州來的快馬同時驚破九重宮禁。
文淵閣中,黃立極戴著叆叇,從厚厚的文書中抬起頭,拿出一疊文書,看向孫之獬,燭光中的黃首輔一臉疲憊。
“小孫,給畢閣老送去,讓他再算算,老夫這樣調配,湖廣那邊能不能承受。”
內閣今晚只有黃畢二人在,來閣老堅持不住,真生病了。孫傳庭和徐光啟離開后,所有閣員除了張瑞圖都權勢大增。
張瑞圖全家被小皇帝控制后,他開始了擺爛的圖章閣老生涯,堅決支持黃首輔,主意什么的,沒有。
畢自嚴正在訓斥戶部官員,戶部右侍郎李侍問很倒霉的被他抓住,一直到天黑都無法脫身。
“老夫不管江南那邊誰在遞話,今年秋稅只要還敢拖欠,別怪內閣殺人。王爺們亂來自然有人收拾,大祭之后他們就滾了,忍一下都不行嗎?”
孫之獬站在門口看著畢閣老須發怒張,李侍郎領著幾個郎中通通低垂腦袋,他也不敢進去了。
急促的馬蹄聲瞬間驚動內閣,黃立極一臉凝重的推門而出,畢自嚴也急忙跨出值房,向大門口望去。
“大勝!大勝!陛下全殲十萬建奴,蒙古殘部投降,洪酋逃亡。”
黃立極叆叇都差點驚掉,不是說預計從今天開始決戰嗎?怎么這會就打完了?十萬人,一天就砍完了?
別說黃立極驚訝,朱慈炅要是知道捷報是這樣的也得驚掉乳牙。才九千多具建奴尸體,就報十萬,不如說建奴滅族了。
黃立極顫抖著手接過熊明遇等人擬的捷報,淚眼婆娑?!翱欤賵筇蟆⑷鹜酢!?/p>
慈安太后張嫣在慈寧宮弄了座佛堂,她每天早晚都要到佛堂祈福,還開始吃齋飯,顯示誠意。
不用內閣通知她,和熊明遇發生激烈肢體沖突的劉元斌被派了回來,送信。
他沒有要回被搶的魯密銃,在朱慈炅面前拼命告山東兵和熊明遇的黑狀,總之,粗通軍事的劉監軍都要比不知所謂的熊少司馬強。
朱慈炅表示非常認可,劉太監你的確厲害,那就回京幫朕送封信吧。
張太后最近身體不太好,被兒子給氣的,剛從佛堂出來,準備休息了,見到劉元斌十分意外。
“太后,皇上大勝啊?!眲⒃蠓浅<拥目念^。
張太后微微錯愕了下,接過朱慈炅的親筆信。
“親親母后”的古怪稱呼讓她忍不住莞爾,朱慈炅表示戰爭已經基本結束了,他北巡長城后就會繼續南下南直,讓張太后不用擔心,他身體一直很好,母后也要保重身體云云。
張太后又問起劉元斌戰爭的具體過程,劉太監毫不客氣在太后面前繼續告熊明遇的黑狀。
這個沒本事,是一將無能,累死三軍的典型,眼看就要輸了,皇上天神下凡,當機立斷,給了韃子雷霆一擊,瞬間逆轉。
月光中,張太后朦朧間仿佛看到了天啟帝,天啟帝拉著她的手,一臉得色的問她,“吾兒如何?”
“還有什么消息嗎?”張太后微笑著沉默許久,才又問劉元斌。
“有,景岳先生也封信要送給太后。”
劉元斌一度懷疑這個野太醫有何資格給太后寫信,要不是皇上也說要送,他才懶得理他。
結果讓劉元斌大驚,張太后神色大變,幾乎是搶過信,迫不及待的打開。
經過朱慈炅親自指點的張介賓不能報喜不報憂,要都有才更可信。
所以,張介賓說,皇上呼吸山野空氣后先天病根的確有些動搖,證明了南方養身的可行性,然后又表示,戰場上充滿血腥戾氣,他很擔心皇上染上。
皇上可以指揮戰斗,但最好別讓皇上接近戰場,但他人微言輕,皇上不聽他的。
張太后看后果然相信,覺得張介賓說的是正理,她鳳目圓睜,回頭看向李朝欽,剛要開口,一想不對,自己的人皇帝更排斥。
突然,她想起一個人。
“高起潛能走路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