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極殿內，明徽真人端坐云紋玉座，目光一一掃過階下五位弟子。

容澈與蘇櫻并肩上前施禮時，殿中靈霧突然凝結成陰陽雙魚之形。

“啟稟師尊，”容澈聲如寒泉擊玉，“弟子與蘇櫻師妹僥幸結嬰。”

話音剛落，墨蓮真人已是撫掌大笑，“何止僥幸！掌門師兄這對弟子，怕是修成了陰陽相濟的元嬰道體！”

這般露骨的話語，蘇櫻耳尖瞬間染上霞色。

殿中眾人皆是一副了然于心的模樣，只有裴小滿張大了嘴巴，下巴差點掉到地上去。

“啊？什么情況……”

明徽真人睇了一眼這個過分“純真”的四弟子，撫須的手微不可察地顫了顫，淡淡回道，“不過是孩子們勤勉罷了。”

說話間廣袖輕揚，兩枚纏著金紋的玉匣憑空浮現。

“澈兒，”玉匣開啟時，九轉凝神丹的異香彌漫殿宇，“此丹可助你淬煉道心。”

“櫻櫻，”轉向蘇櫻時，明徽真人眼底閃過慈色，“星辰流光鐲最適合你的金靈根，只是……”

掌門真人忽然瞥見二弟子頸間紅痕，輕咳一聲，繼續道，“佩戴時需以靈力溫養。”

琉璃元君以扇掩唇，一本正經地說道，“蘇丫頭身上這龍涎香，倒是與容師侄玄機傘上味道，相似得緊。”

眾位峰主和長老們頓時笑得東倒西歪。

容澈見此，也不再遮掩，大大方方拉住了蘇櫻的手。

二人十指相扣。

裴小滿看著江浸月和云昭并不驚訝的神色，咬牙切齒，“你們都知道，憑什么就不告訴我！”

江浸月睨他一眼，難得開口搭理他一句，“有些事不用告訴，長腦子便能看見。”

明徽真人指尖輕叩玉座，威壓瞬間籠罩大殿。

“浸月。”

掌門真人廣袖輕揮，殿內燭火應聲化作游龍模樣。

“你的劍意已至瓶頸，昭昭拜師大典過后，不若下山走走。”

說罷又轉向正偷摸戳弄柱上玉龍的裴小滿，袖中飛出一道青光飛出，霎時便捆住少年手腕。

“小滿！再讓本座瞧見你去禁地靈潭釣龜……”

“師尊明鑒！”

裴小滿慌忙作揖，“弟子那是看師尊操勞，想要燉鍋湯給您補補。”

“哼！”

明徽真人只感覺腦仁突突跳，還真是個……孝感天地的好徒兒。

放眼神州大陸，能想出釣玄龜給師父燉湯這般借口的，恐怕也只有裴小滿一人了。

“至于昭昭，”明徽真人目光一掃，看向江浸月身后的云昭，眼底蕩開笑意，“送去的禮服可還合身？若有不妥之處，隨時讓織云閣改。”

“回稟師尊，合身得很。”

云昭拱手下拜，余光卻瞥見蘇櫻正悄悄揉腰，險些破了端莊儀態。

各峰主化作流光散去時，逍遙元君特意繞到蘇櫻身側，往她掌心塞了瓶丹藥，“此物名喚‘春水凝’，可潤喉。”

蘇櫻羞得幾欲遁地。

還是容澈收了藥瓶，面不改色地拱手道了句，“多謝師叔。”

寅時未至，天闕峰還籠在黛青色晨霧里。

云昭被檐角的風鈴聲喚醒。

推開窗，見蘇櫻師姐提著琉璃宮燈立在階前，發間長生碧玉簪沾著露水，笑靨比天邊的朝霞還要明艷三分。

“今日，可要給我們天闕峰長臉。”

蘇櫻執起南海螺子黛，帶著藥香的指尖勾勒著云昭的眉峰。

黛色由淺入深，最后在眉尾輕輕一挑，頓時讓那雙杏眼更添幾分靈動。

云昭忍不住眨眼，睫毛如蝶翼輕顫。

“先別動。”

蘇櫻又取出朱砂筆，在云昭唇上細細描繪。

那朱色不濃不淡，恰似三月桃花，嬌艷欲滴。

銅鏡中映出兩人的身影，恍惚間，蘇櫻竟似穿越了二百三十年的光陰。

那時的她，也是這樣端坐在紫檀妝奩前，身后是大師兄執筆為她點染朱砂。

記憶里，容澈的指尖微微發顫，溫潤的嗓音至今猶在耳畔。

而今，同樣的話，她對著自己即將入門的小師妹，說著同樣的話。

“今日之后，這里便是你的歸處。”

云昭聽到這句話，忽然感覺有什么東西，溫暖，溢滿胸口。

千年天蠶絲織就的祭禮服觸膚生溫，銀線繡著的二十八星宿隨著步履流轉生輝。

云昭一頭青絲綰成飛仙髻，簪著蘇櫻特意準備的流云步搖。

眉如遠山含翠，眸若秋水凝光。

祭禮服寬大的衣袖垂落如云，腰間九鳳玉帶將云昭的身姿勾勒得亭亭玉立。

“轉身，我看看。”

云昭依言，輕扯著裙擺轉了個圈。

蘇櫻后退半步，眼中漸漸盈滿驚艷。

“當真是……”

她一時語塞，抬手輕點云昭的鼻尖，“怕是今日之后，各峰弟子們都要來打聽你了。”

蘇櫻將一枚刻著玄天宗云紋的玉扣塞進云昭掌心，忽然想起什么，輕笑著說道，“當年我拜師時，大師兄竟是比我還緊張，差點捏碎了玉如意。如今，倒是輪到我們給小師妹撐場面了。”

為云昭披上織最后錦云肩后，蘇櫻左右端詳了片刻，滿意地點頭。

“走吧，讓他們都看看，我們小師妹是何等風采。”

辰時正，紫極殿九重玉階鋪滿朝陽金輝。

云昭身著星紋祭服拾級而上，足尖每落一步，玉階便泛起漣漪般的靈光。

各親傳弟子分列玉階兩側，云昭看見那群弟子當中，慕含初位列左手第七位，俏皮地悄悄跟她擺手，齊昊則在右手的第一位，面色復雜地看著自己。

殿內，明徽真人鶴氅流霞，手持太乙青玉圭，端坐于云紋玉座。

十二位峰主立于掌門兩側，衣袂當風，恍若群仙臨世。

當云昭行至第九階時，老掌門忽然起身，驚得十二峰峰主心中齊齊一顫。

這是自玄天宗開山立派以來，掌門首次離座受禮。

“跪——”

九霄之上傳來白鶴長鳴。

云昭俯身時，瞥見江浸月指尖凝著劍氣，替她鎮住翻飛的裙裾。

額頭觸及青玉地面時，她仿佛看見六年前的自己，在春寒料峭的清晨，立于萬級石階下，抬頭仰望玄天宗巍峨的山門。

而今，她伸手接過大師兄遞來的玉碟，上面“云昭”二字，流轉著天道金光。

云昭捧著纏枝蓮紋的茶盞跪伏在地，盞中昆侖雪芽隨靈力浮浮沉沉，

“弟子云昭，拜見師尊。”

明輝真人笑的合不攏嘴，仰頭便將盞中靈茶一飲而盡。

“好徒兒，快快起來。”

隨后，遞來一方鎏金玉匣。

匣開剎那，三枚赤玉雕琢般的朱果浮空而起，每顆果實表面都凝著玄奧的云紋。

朱果，修真界千金難尋的靈果，三千年一開花，三千年一結果，能洗骨伐髓，延長壽元。

“弟子，多謝師尊。”

云昭收下玉匣，眼中似有淚花閃爍。

“禮成！”

萬千靈符自穹頂飄落，化作金蓮綻于她足下。

在震耳欲聾的“恭賀云師姐”聲中，蘇櫻忽然上前半步，將代表掌門親傳弟子的月紋玉佩系于她腰間。

明徽真人廣袖輕揮，九重玉階上突然星河流轉，似在她腳下鋪就通天路。

云昭忽而覺得，那些曾經自己看來艱險無比的來時路，在此刻的萬丈天光下，也不過是仙途上一粒微塵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