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靈舟甲板上卻燈火通明。
百余名弟子也不回船艙休息,都三三兩兩聚在欄桿旁。
難得有機會乘坐這等頂級靈舟,誰都不愿錯過這俯瞰山河的良機。
夜風輕拂,弟子們的談笑聲此起彼伏。
云昭獨自倚在船舷一角,素手輕扶雕花欄桿,望著腳下綿延萬里的錦繡山河。
遠處城池中萬家燈火,如同散落的星辰,與天穹上的銀河交相輝映。
江浸月和裴小滿又在不遠處攔住了齊昊,三人皆是面色不虞,似乎在說著什么。
云昭輕嘆一聲,緩步走去,朝兩位師兄遞了個眼色。
江浸月眉頭微蹙,與裴小滿交換了個眼神,終究還是不動聲色地移步別處。
待二人走遠,云昭指尖輕彈,一道透明的隔音結界瞬間展開,將二人籠罩其中。
“云師姐……”
齊昊的聲音有些發緊,手指在身側緊緊握著拳,“我知道你現在對我無意。”
他深吸一口氣,目光灼灼地望過來,“但我不在乎,我相信感情可以慢慢培養。我能等,等到你能真心接受我的時候。”
云昭原本準備好的婉拒之詞,全都被這番直白的告白堵在喉間。
朱唇微啟又合上,一時間竟不知如何開口。
齊昊見她沉默,愈發懇切道,“云師姐且放心,這段時間,我不會過多打擾。”他聲音低沉,帶著幾分寂寥,“你……不必刻意躲著我。“
云昭沉默良久,最終只能輕聲道,“對不起。”
他的感情,她回應不了。
“這沒什么對不起的!”齊昊眼中閃過一絲痛楚,“我喜歡你,是我的事,哪怕你給不了回應,那也是我的選擇。我……不后悔!”
話語里帶著明顯的偏執,顯然已是鉆了牛角尖。
云昭也實在想不通,自己究竟有何魅力,竟能讓這位昆吾峰的首徒如此死心塌地。
“齊師弟,”云昭雙手交疊放在身前,問出了心中盤亙許久的疑惑,“你……何時見過他?”
齊昊似是想起了什么,忽然冷笑一聲。
“你搬去天闕峰那日,晚間我去尋你,卻見他……從你屋內出來。”
他的聲音很輕,側臉抬眸,望著船舷外的星空。
“他還……還敗壞你名聲!”
云昭心頭猛地一跳。
從無妄峰搬去天闕峰的那日,凌風確實來找過自己。
她強自鎮定,繼續問道,“他可是跟你說什么了?”
齊昊雙拳緊握,憤慨道,“他說你……”話到嘴邊,又有些顧忌著說不出口。
云昭平靜地看著他,“齊師弟,但說無妨。”
“他說你放蕩!”齊昊幾乎是咬著牙說出這句話,“還將身上的……吻痕顯給我看!可云師姐,我知你不是那種人!“
云昭聞言,銀牙暗咬。
凌風這老東西,到底在作什么妖!
她強壓下心頭怒火,鎮定道,“我當日在蘇櫻師姐處,并不在聽雪閣。”
眼下二師姐不在,只能先拿她搪塞過去。
頓了頓,她又鄭重道,“雖不知他此舉何意,可他確實是我意中人。”說著對著齊昊深深行了一禮,“他的事情,還請齊師弟替我保密。“
齊昊眼中閃過一絲痛色,“我只是想告訴云師姐,認清他的真面目。他根本配不上你。”
云昭心中苦笑,若不是凌風,自己此刻哪能有命,這般安然地站在這里?
但她不能明說,只得保持沉默。
“我自是會替云師姐保密,”齊昊眼中眸色驟深,“還請云師姐——給我一個公平競爭的機會。”
云昭心下會意。
齊昊替她保密凌風的事情,她給齊昊一個不拒絕的機會,如此,也算是一種變相的軟交易了。
為著凌風不被暴露,眼下,也只能如此了。
她看著這個倔強的師弟,心下無奈地嘆氣。
最終點頭,道了一聲,“好。”
靈舟在云層中穿梭了整整一晝夜。
當第二日天光破曉時,終于進入西境地界。
云昭扶著冰涼的欄桿向下望去,只見赤地千里,罡風卷著黃沙在戈壁灘上呼嘯而過,與玄天宗轄內靈秀山水判若兩個世界。
日上中天時,灼熱的陽光炙烤著甲板。
忽然聽見前方傳來弟子們的驚呼。
云昭她抬眼望去,地平線上赫然矗立著一座通天之門。
門扉由兩根蒼古的石柱撐起,柱身纏繞著她看不懂的太古符文,頂端直插云霄,沒入翻滾的雷云之中。
門框內流轉著混沌漩渦,不時有紫色電光撕裂虛空,發出震耳欲聾的轟鳴。
“這就是上古秘境?”慕含初不知何時來到她身側,一雙杏眼瞪得滾圓,滿是好奇之色。
靈舟緩緩下降,巨大的氣浪掀起漫天黃沙,拍打在船身上,發出細密的簌簌聲響。
待沙塵稍散,云昭扶著船舷向下望去,只見通天石柱下已聚集著眾多玄天宗弟子,整齊的隊列在風沙中若隱若現。
為首二人格外醒目。
容澈一襲玄衣立于風沙之中,衣袂翻飛如墨,俊朗的面容上帶著幾分疲憊,卻依然挺直脊背,如一柄出鞘的利劍。
身側,蘇櫻一襲水綠色羅裙,在漫天黃沙中宛若一株不染塵埃的青蓮,清麗脫俗。
云昭一個翻身躍下船舷。
蘇櫻快步上前,聲音如清泉叮咚,“可算等到你們了。”
她嘴角含笑,可眼底的黯然卻沒能逃過云昭的眼睛。
“二師姐。”云昭回以一個緊緊的擁抱,鼻尖嗅到蘇櫻身上淡淡的藥香。
分開時,她敏銳地注意到二師姐眼角的紅痕,顯然不久前曾落過淚。
她目光越過蘇櫻肩頭,掃過容澈身后的隊伍,心頭驟然一緊。
原本三百人的精銳隊伍,此刻竟稀稀落落少了數十人,
兩隊人馬在蒼古石柱前匯合,肅殺之氣在灼熱的空氣中彌漫。
容澈與江浸月并肩而立,二人周身靈力激蕩,衣袍無風自動,率先邁入混沌流轉的秘境大門。
身后,眾弟子們沉默著魚貫而入,腳步沉重,在沙地上留下深深的痕跡。
“折損了多少人?”江浸月開口,聲音冷峻如冰。
容澈眸光一暗,“四十七名同門。”
短短六個字,卻重若千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