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之行看他哭得眼淚、鼻涕橫流,嫌棄后退半步,出聲引導:“從頭講,說清楚事情經過,我們才好幫你。”
小胖墩兒明顯不信:“平白無故的,你們為什么幫我?”
一直沉默的晴川,詢問道:“目前為止,你害過人命嗎?”
小胖墩兒搖頭。
晴川:“那就還有回頭路。”
男孩不解:“什么意思?”
晴川沒應聲,沈之行默契地接過話頭,反問道:“含冤而死,卻沒害過人命的善良小鬼,難道不應該得到幫助嗎?”
小胖墩兒語塞,遲疑許久,長長地嘆出一口濁氣,肉嘟嘟的臉上出現哀怨的神情。
“其實告訴你們也沒什么,正好讓你們看清,這對黑心肝的夫婦都干過什么好事兒!”
小胖墩兒說,她名叫高美美,是隔壁村的姑娘,經過媒婆牽線,嫁到了這村子,她丈夫是做室內裝修的,對她也還可以。
但因為室內裝修要四處跑,所以丈夫經常一連幾個月不回家,她結婚頭一年就懷孕了,第二年生下一個女兒,因為放不下孩子,她就留在了村子里照顧孩子、老人,生活過的倒是不錯。
然而這美好平靜的生活在十二年前的一個夜里被徹底打破。
當晚朋友讓她去家里打牌,半夜回家的路上,突然沖出來一個人捂住她的嘴,把她強行拖進了黑巷子里。
當時天黑,村子里也沒有安裝路燈,她的手電筒在慌亂下掉在了地上,高美美根本看不清對方是誰,只聞到對方身上有濃重汗臭和酒氣。
更可怕的是對方口中竟然叫著她的名字:“燦燦,叔好喜歡你,你別怕,叔中意你中意地不得了。”
通過對方聲音,高美美猜出了他是誰,可她的嘴被捂著,根本發不出聲音。
村里的人習慣了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就算不睡也躺在家里看電視,深夜里根本幾人在街上晃悠。
這也給了對方可乘之機,女人的力氣到底不如男人,更何況對方正值壯年,常年做農活,身上全是蠻力。
高美美用力掙扎,后背被地上的石子、磚頭磨出了血,可還是沒逃過被侵犯的結局。
對方雖然喝了酒,但明顯意識很清醒,事后他竟拿出手機拍了她的裸照,還威脅她如果敢聲張出去,就把她的照片發給村里所有人,還有隔壁村,讓她丈夫、孩子,還有娘家人都抬不起頭來。
這種魚死網破的下場,高美美承擔不起,她只能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咽,把這件事給瞞了下來。
但這種顧慮、隱忍也給了對方趁虛而入的機會。
男人像是抓住了她的命脈,幾天后再一次出現在她面前,拿著照片威脅,逼迫高美美委于身下。
高美美真的很想一刀子捅死對方,可她還有孩子,女兒不能沒有媽媽,所以她不能做這種一命換一命的事。
無奈之下,她只得給丈夫打去電話,以不想分居為由,讓他接自己和孩子過去一起生活。
就這樣,她和丈夫、女兒在外面生活了兩年,直到她再次懷孕。
不知道是不是平時太勞累,懷孕兩個月的時候,高美美出現了小產跡象,醫生說她這胎做的不穩,需要靜臥好好養胎,前幾個月什么活兒都不要做。
可她老公需要上班,照顧不了她和女兒,最后一番商量下來,高美美只能帶著女兒回到村子,讓公婆照顧。
高美美料想對方會過來,特意在枕頭下留了一把水果刀,她已經想好了,這么忍著不是辦法,不能一次次讓對方欺負。
要是錢莊勇還敢再來,自己就一刀捅過去,死傷不論,讓對方知道自己不好欺負。
果然,回村不到半個月,錢莊勇這個王八蛋趁著夜色找上門來。
高美美惱羞成怒,在他靠近時,她抽出枕頭下的水果刀毫不猶豫地捅了上去。
錢莊勇沒料到對方真敢動手,直接被嚇傻了,反應過來后,捂著傷口匆匆逃竄。
之后發生了什么事情,高美美不知道,但他們之間的事情敗露了。
沒過幾天,村里傳出她不甘寂寞,胡亂勾搭人的消息。
說她與人聊天曖昧,還給男人發那種見不得人的照片,甚至真有她的裸照在一些人之間四處傳閱。
高美美氣的不行,顧不得臉面,直接提著菜刀沖到了錢莊勇家里,想與他拼命。
對方不敢與她硬剛,選擇了報警,最后發瘋的高美美被趕來的警察攔了下來。
這么一鬧,算是做實了她與錢莊勇之間有問題,她丈夫得知消息后,當晚就趕了回來,質問她是怎么回事?
高美美便將自己半夜回家被強行侵犯,對方拍照威脅,自己回來養胎,他再次過來,自己把他捅了的事情,一五一十全部交代清楚。
她丈夫聽完,坐在院子里抽著煙,沉默許久,最后把她鎖在屋里叮囑一句照顧好孩子和爸媽,自己拿著菜刀沖了出去。
高美美知道他是去找錢莊勇算賬,之前自己提著菜刀過去是抱著以命抵命的心思,可現在冷靜下來,卻怕丈夫弄出人命,就給她公婆打電話過去阻攔。
可到底晚了一步,錢莊勇的后背被他砍了四五刀,連慶奶奶也就是錢莊勇的妻子,被棍子打斷了腳腕。
她丈夫身上也添了幾處傷口,包扎后被警察帶去了拘留所,最后因為持刀砍人故意傷害他人行為,判了兩年零三個月有期徒刑。
可能是他們兩次持刀上門徹底把錢莊勇給唬住了,之后他再也沒敢亂來,那些照片也當著警察的面全部刪除。
這一鬧騰,高美美的事情也徹底包不住了,村里到處都是流言蜚語,說她平時就愛穿衣打扮,被男人看上也正常,說她丈夫心大,都這樣了還為了她去拼命,說她不干凈,說她肚子里的孩子不一定是誰的……
這些難聽刺耳的話,一句句傳到她耳朵里。
明明高美美是受害者,可到最后行兇者卻沒人提及,全都在對她惡語相向。
這件事在她生下小女兒后達到了**,雖然那些人不當著她的面說,可背地里卻說小女兒鼻子、眼睛、嘴巴長得很像錢莊勇。
高美美很想反駁,卻無處反駁,她的憤怒委屈無處發泄,患上了產后抑郁。
感覺這個世界對她充滿了惡意,她很想死,可是放不下自己的兩個孩子,她還要等著牢里的丈夫出來,帶她和孩子離開這個是非地。
也因為流言蜚語的影響,高美美整日以淚洗面,并沒有精力和心情照顧孩子,小女兒出生后她只負責喂奶,其他時間一直由公婆照看。
這天她正在蹲廁所,婆婆著急忙慌地跑過來,哭著說小女兒丟了。
一個剛剛九個多月的嬰兒,連走路都走不穩,怎么可能走丟,很明顯是被人給抱走了。
他們剛開始懷疑是人販子,直接報了警,然而還沒等警察趕過來,他們便在她婆婆家附近的一個池塘邊找到了小女兒。
河岸邊,小女兒臉朝下趴在水里,臉色輕紫,已經沒了氣息。
高美美瘋了,徹底的瘋了,抱著小女兒的尸體嚎啕大哭,當晚就喝農藥自殺了。
高美美死后, 怨氣太盛,在村子里不停地鬧騰。之前那些背后胡亂嚼舌根,說她不干凈, 說她女兒像錢莊勇的人,全被她給纏上了。
她剛去世那幾年, 村里的人經常夢見她, 在夢里不是被她打,就是被她追,一副討命鬼的樣子。
第二天一覺醒來,全身酸疼,身上也是青一塊紫一塊的。有幾個膽小的婦女隔個十天半個月就跑去寺廟拜佛,祈求保佑,家里也掛滿了驅邪符。
高美美作為小鬼近不了她們的身, 就去找她們的男人。
男人陽氣重,平時沒辦法近身,到了晚上她就在街上四處飄蕩, 遇到那些喝醉酒, 身上陽氣減弱的男人,就附他們身上, 在街上大喊大叫,不顧形象的發瘋,宣泄怨氣。
遇到生前看不順眼, 說她壞話的女人, 上去就揍一頓。
他們村子有個亂墳崗, 里面埋著的, 全是生前瘋了、傻了、連祖墳都不讓進的人,高美美鬧騰完, 就把他們帶到那里去。
第二天醒來,村里的男人發現自己睡在墳堆中間,膽兒都要嚇破了。
男人們知道喝醉酒,容易被她附身,也都不敢再喝醉酒。
特別是錢家人,高美美去世后,他們花大價錢找來道士給家里布下驅鬼陣,一到晚上就大門緊閉,連院子都不出。
每逢清明、中元、寒衣三個鬼節的時候,就是高美美鬧得最兇的時候。
“我實在不甘心,憑什么我被弄得家破人亡,他們卻逍遙快活,我絕不可能讓他們好過。”
晴川察覺到她越說越氣憤,小胖墩兒周身開始散發冷寒的陰氣,出言勸阻:“錢家人確實可惡,但稚子無辜,你一直這么附在他身上,早晚會出事。”
小胖墩兒聲音尖利地冷笑:“無辜,我呸!”
“他才不無辜,身為錢家人,他生來就是個壞種,平時橫行霸道地欺負老人、小孩就算了,他不但對著我的墳撒尿,還對我惡語相向,我恨不得直接弄死他。”
五個月前,幾個小孩跑去高美美婆家地里偷挖芋頭,小胖墩兒錢連慶突然尿急,對著她的墳就尿了一泡,其他小孩阻止,說不能這樣,讓小胖墩兒磕頭道歉。
小胖墩兒卻滿不在乎地說:“沒事。”
挖完芋頭往回走時,有小孩湊到他旁邊,小聲問:“連慶,你知道剛剛那墳里埋著誰嗎?”
小胖墩兒反問:“誰呀?”
“高美美,就是咱們村里鬧得最兇的那個女人。”
錢連慶猛地一震,心里也不由發顫,但當著幾個小孩的面,作為孩子王的他,不可能露怯。
“嘁,那有什么,不過是一個勾搭男人的蕩婦而已,我奶奶說了,高美美生前可不要臉了,勾搭村里男人,死后還附在男人身上,是個沒男人活不了的女人,你們看她老公都不要她了,重娶了新媳婦兒。”
男孩趕忙勸阻:“你別這么說,這樣不好,我媽說對逝者要有敬畏之心。”
小胖墩兒:“切,你個膽小鬼,整天你媽說你媽說的,你回去找你媽吧,我們不跟你玩了。”
高美美氣憤道:“你們聽聽,這是一個十來歲小孩該說的話?”
確實,這熊孩子有點太過分。
沈之行捏了捏眉心,吐槽道:“還真是上梁不正下梁歪。”
他偏頭看向晴川,商量道:“要不然我們別管了。”
這種狗東西就應該折磨死他們。
“不行。”晴川搖頭拒絕,對小胖墩兒道:“他們一直在找人對付你,如果真找到一個有本事的術士,就沖你鬧出這么多事兒,很可能會直接除掉你。”
晴川語調平和地商量道:“你先跟我走。”
小胖墩兒反應強烈,聲音凄厲:“不,我不走,我要報仇,我要讓他們生不如死,大不了我跟他們的孫子同歸于盡!”
他這句喊得太大聲,直接引起了大門外幾人的注意力。
老頭似乎聽清了小胖墩兒的話,急吼吼地沖進來:“什么生不如死,什么同歸于盡?”
“大師,都這么長時間了,還處理不好嗎?”
大門口不知何時圍過來幾個陌生男女,年齡都在四五十歲以上,聽見院里的動靜一個個伸長了腦袋想要看戲。
晴川抬了抬眼皮,朝他斜覷一眼,冷然道:“出去。”
老頭晃了晃手里的黑塑料袋:“你要的黑傘。”
沈之行走上前,接過黑傘,再次驅趕:“出去。”
老頭解釋:“我們在外面等半天了。”
聽出他語氣里隱藏著的不滿,沈之行朝他冷冷瞥了一眼,老頭被盯地心頭一震,最后含糊不清地小聲嘀咕一句,悻悻地轉身出去。
大門口的那些人也都縮回了腦袋。
晴川見老頭走開,從自己背包里取出毛筆、朱砂墨,讓沈之行撐開黑傘,在傘面上分別畫了三道符咒。
小胖墩兒看著他的操作,也瞧見了傘面上的符咒一閃而過的金光,滿眼驚恐,深深地往錢連慶身體里躲藏,生出了以死抵抗的心思。
然而,對方并沒有硬來的意思。
黑傘遮在她的頭頂,少女彎腰附身,語氣低沉清和地勸道:“你跟他同歸于盡,不值得。”
小胖墩兒細長的眼睛瞇成了一條縫,沖他嘿嘿傻笑,昭示著高美美拒絕與他交談。
“……你先隨我離開,事后我幫你對付錢家人,行嗎?”
晴川見她依舊不搭腔兒,心生無奈之余,也產生了質疑,自己是不是不應該多管閑事?
這時,沈之行走上前,伸手去接晴川手中的黑傘,低聲說道:“我來吧。”
晴川不明白他要做什么,卻還是直起身后退半步。
沈之行撐著黑傘,沒有彎腰,也沒有蹲下與對方視線持平,就那么筆直地站著,俯視著輪椅上的小胖墩兒,語氣冷然。
“如果你真能讓他們生不如死,就不用等了十幾年,最后只是躲在一具小孩的身體里,你不過是在賭,賭他們不舍得這個孫子,但你別忘了,人性是黑暗的,如果他們發現真的除不掉你,到最后一定會放棄這個癡傻的孫子。”
“你在這兒跟一個小孩同歸于盡,可害死你的兇手依舊好好活著,你的犧牲有什么意義?你鬧了這么多年,村里有關于你的流言蜚語,少了嗎?害死你小女兒的兇手找到了嗎?欺辱你的那些人死掉了嗎?”
這一聲聲毫不留情地質問,讓小胖墩兒的神情變得驚慌,他抬起頭仰視著面前高大的男人。
對方冷寒的神色,讓他不知所措。
沈之行道:“最后一次機會,跟我們走,還是毫無價值地死在這兒。”
“我……”高美美尖利難聽的聲音響起,遲疑著問道:“你們真能幫我對付錢家人嗎?”
晴川:“我會盡可能的讓他們受到應有的懲罰。”
小胖墩兒問:“我要怎么相信你們?”
沈之行:“你可以選擇不相信。”
小胖墩兒總覺得這男人周身的凌厲氣質,讓他莫名地畏懼,甚至不敢與其對視。
相比之下,反倒是旁邊寡言少語的少女,看起來更好說話一些。
他將視線轉向晴川,問道:“你剛剛說讓他們受到應有懲罰的話,是真的嗎?”
晴川:“嗯。”
小胖墩兒追問:“敢不敢與我簽成鬼契?”
晴川沒說話,直接伸出手,剛準備掐訣立鬼契,卻被旁邊伸過來的一只大手阻攔“我來。”
沈之行把他的手拉回,自己伸手過去,正要掐訣,倏然察覺到自己動作太過熟練,隨即轉回頭詢問:“鬼契怎么簽?”
晴川提醒他:“簽了鬼契,就必須做到答應小鬼的事情,否則會遭到契約反噬,輕者霉運纏身,重者氣絕身亡。”
沈之行:“嗯。”
晴川:“你不怕?”
沈之行思量半秒,神情自若道:“還行。”
最后,在沈之行的堅持下,晴川幫他與高美美之前訂了鬼契。
鬼契達成,高美美主動從小胖墩兒的身體里飄出來,隨后被收入了黑傘中。
沈之行合上黑傘的瞬間,輪椅上的小胖墩兒發出凄慘的哭叫聲:“爺爺,救命啊爺爺!”
大門口的眾人聽到這聲,都跑了進來。
老頭、老太首當其沖,一左一右半蹲在了小胖墩兒身側,見他哇哇大哭,激動地握著他的手,喊道:“孫子,我的大孫子!”
老太瞬間哽咽,紅著眼睛問他:“連慶,你看看我,認不認得我是誰?”
錢連慶順著聲音朝左邊的老太望去,哭著喊了聲:“奶奶。”
“哎呦,我的寶貝孫子,你可終于清醒了,真是老天爺保佑!”
老頭也趕忙問:“我呢,連慶,你認不認得我?”
小胖墩兒大哭,抓住他爺爺的胳膊告狀道:“嗚嗚嗚,爺爺有鬼,有鬼要害我。”
老頭見他真的清醒,激動地紅了眼眶,拍著他的后背安撫道:“沒事沒事,爺爺在,不怕。”
這看似感人的畫面,落在晴川、沈之行眼中,卻讓他們無動于衷,生不出半分觸動。
旁邊湊熱鬧的幾個人湊在一起小聲談論:“呦,沒想到這兩人看著這么年輕,本事這么大呢。”
“是呀,竟然真幫連慶看好了癡傻。”
“所以連慶不是腦子有問題,而是被鬼附身了?”
“嘖,是誰家的小鬼,死了都不安生,連小孩子都作踐,瞧瞧把連慶給弄成什么樣兒了。”
旁邊的沈之行聽不下去了,出言辯解道:“這事兒怪不得別人,這熊孩子帶著一群同伴跑去別人地里偷東西吃,還往人家墳上撒尿,小鬼不纏他,纏誰?”
這話一出口,眾人瞬間沉默。
“那確實有點過分了。”
人群中響起一道中年婦女的聲音。
這句話就像是打開了一個豁口, 其他人也跟著你一言我一語地說附和:“現在的小孩膽子也太大了,怎么說也是死者為大,竟然往人家墳上尿尿, 嘖嘖,壯勇你倆確實要教育教育了, 不然這以后長大了還得了。”
老頭、老太被大家說的有些沒臉,訕訕道:“小孩子懂什么偷不偷的,別把話說那么難聽,再說了他這個年紀,就算是敞開了吃,又能吃多少, 地里種東西不就是讓人吃的嘛。再說了,人都死十幾年了,那時候我家連慶還沒出生呢, 誰知道那墳里埋得誰。”
“行了。”老頭沒好氣地出聲制止。
他作為當年事情的主角之一, 根本不想聽人提起這些事情。
老太不滿地朝他白了一眼,但也知道當著這么多人的面,不能讓他丟人, 畢竟這丟的是錢家人的臉面。
老頭冷聲道:“雖然這件事是我家連慶不對, 但他也受到了不小懲罰, 再說那天也不止我家連慶自己去的。”
錢莊勇說著, 目光落在人群中一個中年婦女身上:“王芳,你孫子天天跟連慶一起玩的, 那天應該也去了吧。”
中年婦女噎住,沒接話。
老頭見對方吃癟,心里暢然,面上也多了幾分得意之色:“誰家小孩不鬧騰,一會兒被你們說的那么嚴重。”
剛剛被點名的王芳冷嗤了聲,小聲回懟:“也是,那么多小孩一起去的,偏偏就你家連慶被纏上了,癡傻了半年時間,其他小孩子卻半點事情都沒有,說到底是什么原因呢。”
“家里大人做錯了事兒,卻讓自己孫子背,當年把人給逼死,現在還去人家地里偷東西,嗬呸。”
王芳嘴里一邊嘟囔著,一邊朝大門外走。
院子里突然陷入一片死寂,眾人望著老頭越來越黑的臉色,全都露出了一副看好戲的神情,當年發生的事情,在場的人多多少少都聽到過一些,雖然知道這件事誰對誰錯,但在正主面前,也都不敢多說什么。
“爺爺,我餓。”
輪椅上的小胖墩兒像是察覺不出周圍的氣氛不對,出聲喚道。
老頭沉著的臉色緩和幾分,望向旁邊同樣陰沉著臉的老太,說道:“咱孫子餓了,去準備點飯吧。”
當年的事兒,老太心中有很大的怨氣,但當著這么多人的面也不好發泄。
她壓著火,語氣生硬地問道:“想吃什么?”
小胖墩兒想了想說道:“紅燒肉。”
“哎呦,連慶你都這么胖了,還是別吃那么油膩的了,稍微減減肥吧。”
“就是,你現在還能不能站起來了?”
老太聽了趕緊維護道:“哎呀,我孫子好不容易清醒過來,想吃點好的,也沒啥大不了的,減肥的事兒以后再說,我先去超市買點豬肉回來。”
老頭卻把關注點放在了小胖墩兒能不能站起來上。
“連慶啊,你現在能不能站起來啊?”
錢連慶低頭看了看自己肥胖的身體,皺眉疑惑:“爺爺,我這是怎么了,怎么突然變得這么胖了?”
老頭嘆了口氣,卻也沒說什么,招手喚來旁邊一直不做聲地兒子,兩人一左一右架著小胖墩兒從輪椅上站起來。
小胖墩兒身上只穿了一個大號的尿不濕,但因為年齡小,倒也沒人在意。
臥床半年,再加上身體重量驟增,雙腿無力支撐,雖然站的有些困難,但到底還是邁開腳,勉強走了幾步。
老頭正想夸贊兩句,結果幾聲臭屁響起,一股惡心地臭氣傳出,眾人連忙捂住了鼻子,嫌棄道:“呦,連慶你是不是拉屎了?”
錢連慶被說的臉頰泛紅,下意識向爺爺求助。
老頭也有點不知所措,看向陰涼樹下站地遠遠地兩人:“大師,我孫子這還是控制不住大小便失禁可怎么辦吶?”
晴川冷聲道:“失禁的事情,你們有時間還是去醫院看看吧。”
隨后沈之行出聲道:“事情解決了,支付一下費用吧。”
他掏出新手機,從相冊里翻出收款碼,直接懟到了錢莊勇面前。
老頭有點發懵,張口詢問:“多……多少錢?”
沈之行:“三千八。”
錢莊勇驚地睜大眼睛,驚呼:“這么貴?”
沈之行:“來之前說好的價格。”
“這……可三千八也太多了,我瞧著你們剛剛也沒做什么呀。”錢莊勇討價還價道:“這錢能不能少一點兒?”
沈之行被對方這無恥的模樣給氣笑了,懶得因為這小幾千塊錢多爭論,他回頭望向晴川:“晴老板,要不然把小鬼放回去吧,這單我們不做了。”
這千把塊錢,他還真不看在眼里。
晴川倒也配合,抬手就要去撐黑傘,被錢莊勇眼疾手快地跑過去摁住:“別,大師別開玩笑。”
沈之行勾唇反問:“你覺得我像是在說笑嗎?”
錢莊勇訕笑著不敢應聲。
反倒是旁邊的鄰居勸道:“壯勇,這時候你就別摳門了,人家大師可是幫你驅走了連慶身上的小鬼,你還是快把錢打給人家吧。”
“對呀,風水大師的錢可不能隨便克扣,我聽說之前有人得罪了風水師,最后倒大霉了。”
錢莊勇聞言,也不敢再拖延,掏出手機掃了二維碼,老老實實地把錢給付了。
付完錢,他還不放心道:“大師,你可千萬別生氣,我們都是農民,過慣了苦日子,一下子出這么多錢,就有點猶豫,但絕對沒其他意思。”
因為高美美的事情,晴川對老頭的印象非常差,根本不與他說話,聽完這話只是若有深意地看了他一眼,徑直離開。
身后,依舊是眾人的議論聲。
說這兩個大師的性格還挺高冷,說他們長得是真俊,說他們看起來不像是差錢的人……
明明跟他們都不認識,卻也要閑聊談論幾句,晴川對此十分地不喜歡。
兩人并肩朝街口走,沈之行正想詢問要不要打車,就看到站在街口的馮永望,在他旁邊停著一輛黑色轎車,見他們看到自己,抬手打招呼道:“晴老板、沈助理!”
他三兩步迎上來,詢問:“事情解決了嗎?”
晴川點了點頭。
馮永望繼續道:“那晴老板你們是幾點的車,要不我先帶你們去吃頓飯,然后送你們去高鐵站?”
晴川倒也沒跟他客氣:“那就辛苦了。”
“不辛苦不辛苦。”他說著伸手拉開后車門,請兩人上車。
三人全都上了車,馮永望一邊系安全帶,一邊詢問:“兩位有沒有比較喜歡吃的菜系?”
晴川不答反問:“你們鎮上有什么比較好的餐廳嗎?”
“有的,一家私人川菜館,還有兩家粵菜餐廳,淮揚餐館……”
馮永望一番詳細介紹,最后詢問:“你們看有沒有喜歡吃的?”
晴川簡單明了地回答:“去最干凈的那一家。”
“啊?”馮永望差點沒反應過來,抬眼瞥向后視鏡,瞧見沈助理眉眼舒展地露出淺笑。
他雖然不懂晴老板這是什么意思,但還是照做,開車去了一家他認為環境最好的一家餐廳。
到了餐廳門口,馮永望將他們放下來,說道:“晴老板、沈助理你們先進去點餐,我去停一下車,隨后就到。”
“不用了。”晴川拒絕道:“馮先生回去休息吧,我們自己去吃飯。”
現在已經是下午兩三點鐘,早已經過了飯點時間,沒必要讓馮永望特意請他們吃飯。
再說,晴川還有事情沒做完,不打算乘坐高鐵離開,馮永望與錢莊勇是同村鄰居,還是不要讓他知道自己留下的事情為好。
讓馮永望駕車離開,晴川背著包朝餐廳大門走去,沈之行緊隨其后,臉上的笑意遮掩不住。
一進餐廳,立即有服務員上來,帶領他們入席。
晴川隨便點了兩個菜,便把菜單遞給了沈之行。
沈之行也不客氣,翻開菜單,熟練從容地點了幾個自己喜歡的飯菜。
眼看他還要繼續點,晴川出聲制止:“只有五百的餐費,多出部分你自己出。”
沈之行聞言,面上笑意不減,氣定神閑地應了聲:“好。”
他又點了餐后甜品、以及水果,才把菜單還給服務員,等人走了,他才道了句:“謝謝晴老板。”
晴川沒應聲。
他只是不想帶員工出差,結果把人餓死在外面。
不過看沈之行的精神狀態,似乎沒有因為饑餓變得萎靡。
等餐的功夫,晴川點開了微信,看到錢包里接近五位數的余額,詢問:“你怎么弄來的收款碼?”
沈之行:“店里的柜臺上,我順手拍下來保存。”
這人心思細膩的驚人,至少晴川自己不會想到這點。
而且這幾天相處下來,晴川不得不說,沈之行是一個極為合格且順手的助理,甚至不需要時間去磨合。
對方對她的脾性,過分了解。
沈之行并不知道自己在晴川心中獲得了高度評價,他主動詢問:“高美美的事,晴老板打算怎么做?”
晴川朝旁邊裝在背包側面的黑傘瞥了眼,坦言道:“還沒想好。”
高美美的事情已經過去十幾年,什么證據都沒留下,至于連慶奶奶身上的命債,目前也沒有證據證明高美美小女兒的死,一定與她有關。
在無憑無據之下,想要錢家人遭到報應,似乎有點困難。
至于布陣施法,讓他們家破人亡,晴川有這個能力,但沒這個想法。
他不是閻王爺,不能因為這一件事兒就去輕易地決斷一個人生死。
若是她真那么做了,事后必定要遭天譴,高美美與她不熟,晴川不可能為對方做到那種地步。
思來想去,晴川覺得解鈴還須系鈴人,等天黑之后,帶高美美重新回村一趟,讓錢家人自己交出證據來。
吃過飯,晴川滿足地靠在沙發座上,望著一桌還沒吃完的美食,突然輕嘆口氣, 喚道:“沈之行。”
“嗯。”還在吃飯的沈之行動作一頓,抬頭望向對面:“怎么了?”
“下次如果我再多管閑事, 你記得阻攔。”
沈之行輕笑:“你是說高美美的事兒?”
晴川:“嗯。”
如果他不是看到連慶奶奶的面相上有命債, 也不會說跟去看看,原以為只是收服一只小鬼這么簡單,沒想到一下子牽扯出這么多事情,就連十幾年前的命案都要重新翻出來。
沈之行問:“錢不掙了?”
沈之行看晴川語塞,說道:“下次遇到這種人,我來狠狠宰他們一筆,割血到他們的大動脈上。”
晴川被他這話逗樂, 唇角微微彎起,淡淡應了聲:“嗯。”
吃過午飯,晴川主動付錢, 雖然開始說只有五百的餐費, 但她還是付了全部飯錢。
沈之行也不推脫,拿起手機說道:“既然你請我吃飯, 那我來訂酒店吧。”
晴川知道他的脾性,出聲提醒道:“訂普通酒店,事后報銷。”
沈之行點開軟件的手一頓, 委屈的控訴道:“昨晚的床太硬了。”
沈之行:“我睡不著, 剪了一夜視頻。”
晴川懶得與其爭辯:“隨便。”
對方做她的小助理, 本就不是為了掙錢, 沒必要跟著自己受這么大委屈。
沈之行觀察對方神色,見晴川沒有生氣, 便隨著自己的心意,定了一間總統套房。
十幾分鐘后,晴川從出租車上下來,望著面前典雅貴氣的酒店大門,頓時無語。
她偏頭看向沈之行,問:“你平時只住五星級酒店?”
沈之行眉眼淺笑地看著他,沒應聲。
晴川暗自嘆氣,用了半秒時間適應,神情恢復平和,說道:“進去吧。”
兩人的背包被服務生接過去,酒店經理一路熱情地把他們引領到房間。
實話實說,晴川長這么大,第一次受到這種高級別待遇,不至于拘謹,但會不適應,也更想不明白沈之行明知希望不大,還非要做自己的小助理,圖什么?
進入套房,晴川徑直去了次臥,獨留沈之行在客廳。
外面炎熱,她去浴室沖了個澡,躺在舒適寬大的床上,突然有點理解沈之行的挑剔了,這五星級酒店的床確實舒服,而且房間所有東西都是全新包裝,看起來就很安心。
晴川癱在床上,有種躺在軟綿綿地云朵上的錯覺,身心莫名放松,不過腦子倒還清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