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有時候可以小到什么程度,從今晚接下來發生的兩起神奇事件,諸君便可窺見一斑。
第一起,我中途去馬路對面上公廁的時候,撞見了關潮。
誠然,這種不合時宜的相遇一開始無疑是尷尬的。誰會想到在你如廁的時候可以遇到所謂的熟人,并且可以在這里面兩個人聊到忘乎所以呢。
事情的開端是這樣的——
酒過三巡之后,我問老板哪里有洗手間,老板說這一排宵夜檔都是沒有獨立衛生間的,只有去對面的馬路才有一個男女分開的公廁。
于是我簡單地向所有人說了一聲「失陪」,就起身走向了馬路對面。
進了公廁,我準備解手。
不曾想,同樣站在隔壁解手的人突然向我打了一聲招呼。
“誒?顏啟,您怎么在這里?”那人說。
我側頭一看,原來是關潮。
“哦,是你啊,那個……”我一邊尷尬地繼續著我的正事,一邊對關潮說,“我們今晚聚會呢,就在馬路對面,是很巧嚯,能在這種地方(廁所)遇見你。”
“是呢,我也沒有想到。”關潮完事之后,走去洗手池洗手,“不過也是,這附近也就這么一間公廁。”
“你也是和朋友在這附近吃宵夜來著?”我問。
“是啊,元旦嘛,我朋友晚會上有表演,完了就過來慶祝。”關潮說。
“呵呵。”我只好兩聲干澀的傻笑,“原來是這樣。”
小解完了以后,我也去洗手,關潮也沒走,他一直站在那里看起來似是有話要說。
“要不,我們繼續聊兩句?”關潮說。
“可以啊,聊兩句就聊兩句。”洗完手,我甩了甩手上的水,看著關潮,道,“你是想說……河莉,對吧?”
關潮聽我都這么說了,也再不拐彎抹角,他從口袋拿出煙,遞了一根給我,并說:“哦是啊,就在這兒,我們聊聊河莉。如何?”
看他的神情也并無惡意,于是我坦然地接過了煙,并敲了敲煙的過濾嘴,對他說:“唔河莉……河莉現在是我女朋友了,你知道吧?所以她也多少跟我說了一些關于你的事。”
我這么說也算是宣示主權吧。
“她是您的女朋友,這個事情我知道,”關潮說,“其實圣誕節之前的那幾天我就已經知道了。”
“圣誕節之前?”我反而有點不可置信。
“對,就在我的手受傷的最后幾天,她告訴我的。”關潮說著,便撈起了衣袖,并展示他那縫了好十幾針的手臂給我看。
“這個她倒是沒有和我說,”我看了一眼,緊接著低頭點起了煙,再抬頭道,“你這手臂……看起來挺嚴重啊,怎么受傷的?”
“怎么受傷的完全不值一提,”關潮也點著了煙,吸了一口,但看他的樣子,恐怕是剛學抽煙不久,他嗆了一下繼續說,“咳……重點是,河莉她對您是真動心了,我完全感覺得出來,所以……咳……所以請您務必要好好地對她……咳……”
“真放心把她交給我?”我到此刻為止依然不清楚關潮的葫蘆里賣的到底是什么藥,我說,“作為一個追求她多年的人,你確定一點生氣都沒有?”
如此耿直地說完,我都怕他隨時動手打我。
誰知關潮卻也沒有半點的生氣,情緒也是異常穩定,他扶了扶他的半框眼鏡,道:“那么多年我也想通了,有些事情啊,你怎么勉強都是勉強不來的,您說我半點沒有生氣或者半點也沒有不甘心,那都是假的。但那又能如何呢?我跟她,沒緣分就是沒緣分。事已至此,還能往您和她的身上捅您們每人一刀不成?我可不是那種思想極端的人。”
我沉思許久,道:“擁有這種胸懷可沒多少個人可以做到,你也算是一條漢子。”
“呵呵,”關潮無奈一笑,“我哪是什么可敬的漢子,不都是沒有辦法的事。”
“我問你一件事,你說實話。”
“好,您請問。”
“是這幾天剛學會的抽煙?”
“果然是瞞不過您的,您一眼就發現了,確實是的。很別扭,對吧?”
“不,我并沒有這個意思。我是想奉勸你,如果可以的話,趁還沒有上癮,盡早別去吸了,這玩意很有可能上去了,這一輩子都下不來。望君身體為重,好自為之。”
“好的,謝謝提醒,”關潮說,“我盡量。”
“話說,第一次的見面你就已經知道我是誰了的吧?”過了一會兒之后,我換了個話題,道。
“確實,”關潮也毫不遮掩,“第一次在桌球城和您碰面的時候,我就知道是您來著,所以也是特意過去跟您打的招呼。并且事實上,我更早前就已經見過您一次了,只不過,是在您毫不知情的情況下,河莉指給我看的。”
“原來如此,”我道,“所以你也是順便觀察著我的人品吧?”
“至于人品如何,說句實在話,我是無論如何都沒辦法一下子就能徹底了解得到的,”關潮看著我的眼睛,繼續說,“包括我那次看見您和您的朋友一起約了女孩子玩,我也是絲毫沒有跟河莉提起過。因為我不能妄自從一些站不住的角度去隨意猜測事實,不是嗎?我只想看結果,那就是您和河莉在一起,是不是真的可以給她幸福、可以走多遠、她的每一天又有否真的開心……”
聽完關潮的話,我默然無語。
“我和您說這些也別無他意,畢竟說到底河莉也并不是我的誰,請您務必不要有太大的壓力。”關潮繼續道,“您以為我這么說,表示我非常偉大,其實也并不是,我只是想了很多很多。真的,人世間的情愛往往不由得你舍身忘己執拗地一個勁往死胡同里鉆,我覺得……我也該徹底地放手了。尤其是上了大學以來的這幾個月,我總感覺我的精神內耗是越來越嚴重,有時甚至會忽然的頭疼,再這么下去,我都怕我會患上抑郁癥……我不能再喜歡河莉了,感動天感動地又有什么用,說到底她根本就不可能屬于我……”
愛而不得的遺憾,已經到這種程度了嗎?我無法想象。
“謝謝你的坦誠。”我如實相告,“面對你說的這些所有話,一時之間我也不知道該說什么好,我也不敢保證我與河莉一定能如何怎樣,我也當盡力而為。”
“換個角度吧,我和河莉是同學,所以現在我是以她同學的身份,跟您說的這些話。也不用誰和誰保證,總之就當純粹地彼此交個朋友,這樣也不壞。”關潮隨后笑笑說。
“是啊。”我拍了拍關潮的肩膀,說道,“誰有你這樣的朋友,我覺得也是相當不壞。”
“河莉現在想必也是跟您一起出來的吧?那就可別讓她久等了,今天的話就聊到這里吧。”又過了半刻之后,關潮說。
我這才忽然想起來,是的確在這里與關潮聊了挺久的了。
于是我說:“行,那就先這樣。要不,一起過去坐坐?”
關潮想了想,道:“不了,我也回我朋友那邊吧,他們也等很久了。”
“好吧。”我只好說。
于是我倆一起從公廁里面走了出來。
緊接著,就發生了這晚第二起神奇的事件。
至于這起事件該如何去表達才能夠為之準確,我想我應該用以下的這種方式嘗試去描述這個畫面:
「從男廁出來的衣衫整潔的關潮一手插著褲兜,一手扶了扶他的半框眼鏡,目光看向了前方,接著邁著自然穩健的步伐準備穿過馬路,
「從馬路對面正悠然走過來的打扮清純而又可愛的于桐抬眼看見了如此儒雅的關潮,
「兩人在一秒之中注意到了對方,然后四目相對,
「于桐呆呆地看著關潮,關潮則愣愣地不自覺停下了腳步,
「兩人很想立即說話,卻驀地喉嚨梗塞不知從何開口,
「路燈有點朦朧,各自望向對方的角度亦又是如此的刁鉆,眼前的風光唯美得不能再唯美,極致得不能再極致,
「說來神奇,更難以置信。就在那突然的一霎那之間,關潮和于桐兩個人,彼此竟然一眼千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