飯后,我們在「鐵詩苑」附近散了步,河莉說下午要去找高中同學玩,問我可以不可以帶一帶米璇。
“這個當然可以。”我爽朗地回答。然而,她不知道的是,這份瀟灑都是裝的。我只是不想誰難堪而已。
“那好呀!拜托您了!”河莉說完,當即與我們告別。
我依然保持著微笑,說:“再會。”
河莉走后,安飛也突然說他下午兩點要準時參加同鄉會,得與我們再見了。
如此一來,最后只剩下我和米璇兩個人,留在了原地。
周圍的氣氛也驟然尷尬起來。
很難想象我的心情,那一刻就如全世界將我拋棄,我卻還要高喊著「我沒事,一切好極了,我一點都不想喊救命」。
我點上了一支煙,一邊走在前面,一邊對米璇說:“我可能陪不了你多久,我們就這條路隨便走走吧。”
我聽到了她快速跟上來的腳步聲,但好幾秒鐘之后我才聽到她回應我說:“好……好的。”
我腦子此刻都還在回想著河莉剛才的音容笑貌,真不敢確信,陪我一起走的,竟然不是她。
“其實……”米璇忽然停下腳步,看似有話要說。
我也停下了腳步,望了她一眼,等待她的繼續發話。
“您是喜歡河莉吧?”米璇說。
我再次望向她的眼睛,定了一下神,竟一時感到語塞。
“從剛剛吃飯那時,我就已經確認到了。”米璇繼續說著,“沒關系啊,我只是單純地崇拜您而已,請不要有所壓力哦,您要是真心喜歡河莉的話,我可以盡我的能力去給予您幫助,配合您。”
幫助我,配合我嗎?我甚至有點難以置信。
河莉不是一直制造著機會,就是為了撮合我與米璇嗎?這米璇又是什么情況?
“也不用做到這種程度。”我如此回答。
畢竟對于剛認識的我和她來說,也沒這種必要為對方承諾點什么。
“真的真的。”米璇用更像是迫切想我務必要相信她的那種神情對我說,“我是說真的,說不定我可以為您做很多事情的,有需要的時候隨時都可以叫我去做,請您永遠不要低估一個狂熱粉絲的應援力哦。”
我很詫異,什么時候就變成了我的狂熱粉絲了?
“等等,我需要捋一下,“我說。
“可以的哦,我什么都可以做。”
“可是,于你而言,似乎也并沒什么好處。”
“當然是有好處的,比如能和您近距離聊天接觸就是最大的好處。”
“你這么說,我相當受寵若驚,你先別激動,讓我再捋捋……”我表示忽然不太適應這種感覺。
誰知還沒等我反應多久,她又給我來了一句更生猛的:“事實上,今天的目的是想您做我的主人,請您務必考慮一下我的這個冒昧的請求。”
簡單、直白、明了,深深嚇我一跳。
“我可沒聽錯吧?「主人」?那是什么玩意?”我惶恐道。
“就是建立簡單的主仆關系,您是我的主人,我是您的仆人。”
“分明一點都不簡單好吧?臥槽,你也太隨意了吧?是不是認錯人了。”
“并沒有認錯人呢,米璇找的就是您。”
“等等等等,你先別說話。”我需要吸一大口氣緩一緩。
“好的呢,主人。”米璇往后退了一步,給我更大的空間去平復。
“啊,請不要這么稱呼我。”我實在想象不到狂熱粉的世界到底是什么樣的世界,就這么……就叫上「主人」了啊?
米璇定定地看著我,諾諾地說了聲:“好的,主……”
我手中的那根煙也未及抽上兩口,就早已經在空氣中自燃殆盡,最后變成了一大截煙灰,風一吹,它就掉地上了。
米璇默默地走上前,把煙頭拿起,握在了手上。
我問她要干嘛,她說,等下可以幫我扔進垃圾桶。
我沒有說話,又重新點燃了另一根煙。
我知道世界上有無窮多的病態與變態,但能有機會剖開讓你親眼目睹的可謂少之又少,雖然我也是其中之一,但與米璇相比,我感覺我遙遙不可相及,她潛力超群,有無限的可能性與可塑性,她的前途一片無量。
——這就是我身為一個隱藏變態的第一直覺。
但我還是很想弄清楚,她是什么時候并且基于什么理由開始對我萌生認主的念頭與行為的。
于是我問她:“米璇,你可知道,這個世界極度危險,你的這種盲目選擇的順從也很危險,你才見過我多少次啊?你知道我是一個什么樣的人嗎?”
“我不需要知道您是什么樣的人。”米璇竟異常肯定加鎮定,“請您千萬不要感到困擾,無論您從前、現在、往后是個什么樣的人,我都沒有權力和需要去知道。”
“那就更危險了啊!”我不禁驚呼。
“一點都不危險呢,主人……”
“停,先別叫我「主人」。”
“好的。其實一點都不危險,因為米璇不會隨便認主人的,我有我的邏輯,請您務必信任米璇。”
“邏輯?什么樣的邏輯啊?”
“這個可以不說嗎,主人?”米璇做出了一個更奇怪的動作,她微微頷首,手搭著手合在身前,像極了動漫中虔誠的女仆。
我慌忙地又點上了一根煙,顫抖著手,說:“好……等等,這里大庭廣眾之下,別搞這些,我心理還沒準備好,你讓我冷靜冷靜……”
于是我開始冷靜——
「這種比兩個人相戀概率還要低得可怕的事情怎么可能發生在我身上呢?米璇肯定是帶著某種目的性來靠近我的,說不定是等待時機成熟噶我腰子的也未可知。現在我是在意識結構夢空間里面,一定是的。」
“主人!”米璇一聲把我重新喚醒。
我全身抖擻了一下。再度看了看她。
眼前的米璇,眼神澄澈得楚楚可憐,我難禁自己不去投入。
我伸手過去,示意她把手中的煙頭給我,等下我一起扔掉。
她只好乖乖地放開掌心,把它輕輕放到我手中。
我這才繼續問她:“你以前也玩過這種游戲?”
米璇立馬回答:“以前從來沒試過的,主人。而且,這不是游戲,我認為是一種神圣的信仰。”
“隨便是什么吧,我也不太懂。”我腦袋嗡嗡的,“還是繼續說說看,你找上我的那些邏輯是什么吧。”
米璇想了一下,然后說:“基于好幾個原因,其中之一是您的走路的姿勢。”
“什么?”我無法理解,“走路的姿勢?這是什么怪異的搞笑理由。”
“米璇并不認為這是怪異和搞笑,米璇對自己心中的那個主人形象其實早已有塑造,是您的出現,讓它和您吻合了,其中的一條便是您的走路方式、節奏與氣息,這點我非常確定。”
“那除此之外?”
“當然還有聲音、輪廓,或是別的,最重要的是我能感知到您身上強大的控制力。”
“可我并不喜歡去控制別人啊,控制別人無疑是消耗自己,太累了吧。”
“不是的,主人。我說的是控制力,而不是控制欲,控制力是被動存在,即使你不能察覺,它也能存在,也就是說,您的這種控制魅力讓我深深著迷。”米璇說得十分誠懇。
我似乎有些明白了。
認主的根源之一原來也是渴望。
渴望被控制。
“我還是覺得有些草率,不如你再考慮考慮。”我如是說。
“已經詳盡考慮過很久了,無論如何都是非您不可呢,主人。”米璇再度肯定。
我也再度陷入了沉思。
“不如我們先找個地方坐著繼續聊吧主人,您這樣一直站著肯定是會累的。”米璇說。
于是我們就近走去了一個沒幾個人路過的小涼亭,我在前,她在后。
“如果我拒絕呢?”坐下之后,我依然覺得我不適合玩這種高端的角色扮演。
不適合的理由便是,我和她真的確實不熟。
即使熟,玩這種游戲(神圣的信仰)也一定會花費掉自己很多很多的時間和精力吧。
況且,但凡是兩個人的獨處,都會牽扯上某種不確定的危險因素吧。
“請您萬萬不要拒絕。”米璇做出了「拜托拜托」的手勢,“我知道您的顧慮,我一定不會過分影響到您的正常生活。”
“如何能保證?”誰都無法保證,不是嗎?
“可以的。您請看……”米璇說著,便從自己的包包里拿出了一張A4紙一般大的銅版紙,上面似乎寫著密密麻麻的字。
“這是?”
“「認主契約」。”
“「認主契約」?”
“對的,「認主契約」,一旦我們兩人簽訂,即時生效,我們就會立馬成為主仆關系,按照上面的內容,不可違反,我也絕對地立馬服從「主人」的所有命令。”
天吶,這種東西她都能隨身帶著,果然是蓄謀已久。
我再再次驚嘆:“你連這種東西都提前準備好了啊?太強了吧你。”
“過獎了,主人。”米璇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然后把契約遞給我過目。
并且一邊在我查閱的時候一邊為我耐心簡單講解。
這份契約比我想象中的還要正式、具體、完整,從姓名身份證號到權責到落指模處都列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另外還有副條款三十多條。
我逐條看了一遍,發覺米璇真的考慮得面面俱到。
指著其中的一條,我問她:“「仆人須無條件接受主人的任何時間之傳喚,但非主人命令或許可,不得擅自出現」,這種無理的要求你也能做到?”
“不止是這一條,里面的所有條款我都能做到。一旦簽訂,便是真理。”米璇十分明確地說。
我繼續往下看去,簡直一條比一條逆天、夸張。
我閉上眼睛,竟然猶豫了。
“主人,簽字筆和印泥都在這里……”米璇說著,我睜開眼睛,看見她又從她的包包里取出了這兩樣東西。
“河莉知道這契約的事情嗎?”我問。
“這是私人契約,也是絕對絕對的保密協議,是只有我和主人您兩個人知道的事,誰也不可能去告訴,包括今天我強烈要求河莉帶我跟您見面,我也絲毫沒有透露過任何這方面的心思和消息,河莉對我的傾向一無所知,請主人您放心。”米璇說完,望了望我。
“有別于ZM圈?”
“不,某種意義上而言,這就是我和您的ZM圈。”
“那恐怕恕難從命。”
“主人請您再看看這副條款第23條。”米璇仍不死心放棄。
于是鬼使神差的我,又仔細地看了一遍這第23條,上面赫然寫著:「所有指令和命令必須由主人發出,不得由他人中轉、傳達、告知,不限于任何形式,亦不限于隨時取消。」
“后兩句什么意思?”我問。
“意思是您有任何要求和需要,什么樣的都可以,但中途反悔,隨時都可以終止或取消。”米璇用手指在契約上面畫了一個圈圈,說,“換言之,它是什么圈,完全是由您所決定的,主人。”
天吶,已經到這種無法描述的程度了嗎?
慌張如我,我馬上又點燃了一支煙。
“您可以換個角度想,身為河莉閨蜜的我,隨時都可以為您收集情報,并且可以幫助您更容易地俘獲河莉。”米璇微微而笑,“這契約對主人來說,完全有百利而無一害。”
誠然如此,但天下真會掉那么大的餡餅?
“我仍不可相信,”我依然頑強抵抗,“這是河莉讓你來試探我的吧?”
“我用我米璇的生命起誓,完全與其他任何人無關,一切都是我個人的意愿,如有虛言,天打雷劈。”米璇甚至想豎起她手中的那三根手指。
“好吧,我相信了,大可不必這樣發毒誓。”我默默地低下了頭。
“那請您簽名并按上指紋吧!”米璇此刻也終于有了更舒心的笑容。
我看著她指著簽名空白處的那根食指,仿似一剎那間,我覺得它是一把奔向征程的利刃,路上我終要面對各種荊棘猛獸,全賴要倚仗它。
指尖以東是河莉,是我征程的最終理想。
人間奇形怪狀,但只要見怪不怪,心在哪個時刻都可以是敞亮的。
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