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起來,我的抵抗力和免疫力還是值得驕傲且可圈可點的。淋了一場雨之后,第二天也沒覺得身體有何不適。還生龍活虎地早上去上了一節選修課。
因為是周六,除了這節可去可不去的選修課(當然,平時沒事去去還是好的,畢竟要修學分),也就沒有其他課了。
慵懶的我又因為下雨,哪都不想去。十點鐘上完課回來,就一直宅在宿舍里半步不下樓了。就連午飯,也都是叫別的同學幫我帶的回來。
太行宇風雨無阻地去了圖書館,帥陽又去了他姨媽家,而沙越他們也一天不見人影。我惟其只有一個人的自找樂子。
午覺醒來,一陣無聊。
衣衫單薄、穿著運動短褲的我,就這樣倚在了大走廊邊上望著春雨抽煙、發呆。春寒使我的雙腳微微顫抖。
然后不久,我便聽到忽然悠悠而至彈起來的吉他聲。
那動聽的旋律、流暢的節拍,使我一下子想到了彈奏它的人,十有**就是邊遠航無疑。
于是我吐出了最后一個煙圈,把煙頭毫不文明地用手指彈飛去了陰雨的天空——看著它疾速翻飛而上又失重旋墜而下,直到躺在樓下的水泥地板之上,任由雨水蹂躪肆虐。然后,我就動身朝邊遠航的那個宿舍慢慢走去。
門是打開的。
我最后靠在了那里。
果然一眼就看到是邊遠航在那里面深情地彈唱著吉他。
敲了敲門。我說:“遠航,我可以進去?”(May I come in?Hang?)
邊遠航這才停止了一下,抬頭看向我,說了一聲:“當然。請進。”(Sure,please.)
我笑笑。進去拉了一張椅子就坐在了他與他吉他的對面、眼前。
隨后望了望四周,也才發現整間宿舍也是只有他一個,他的舍友們也不知通通去了哪里。
我說:“遠航,您這彈的是什么歌啊?”
邊遠航把手按在吉他的所有弦之上,接著手指一滑而下,吉他頓時發出一組清脆的切弦之音。笑了笑,他說:“《水鄉謠》。剛學不久呢,您再聽一下?”
“好啊。我就是專程過來聽您彈吉他來著。您快彈,嘿嘿。”
如此,邊遠航便開始了他款款深情的彈唱——身子一挺、手指一撥,一秒起范,時而抬頭看向半空代入情感,時而低頭再精準地找到音階,時而看我一眼帶動著我進去歌中的意境……
我也享受地聽著。假想,我也置身于那美麗水鄉的畫面之中——那感覺,一切就仿如初見所愛之人那時一般的唯美詩意。
一曲奏罷。
我說:“遠航啊,您可真是太有才了。吉他彈得那么好。我簡直羨慕死了。”
“您也可以的啊,只要用心學,很快就可以學會的。”邊遠航繼續懷抱著吉他,微笑著說道。
“我可不行。覺得好難啊。學這玩意不得靜下心來,心無旁騖啊。我太浮躁了。只適合聽,不適合練……”
“呵呵。您這都還沒學呢,就說了喪氣的話。您跳街舞和練街球呢?當初不也靜得下心來,心無旁騖才變得那么厲害的嗎?我看呀,是您找的借口,不想學而已。”
“今時不同往日嘛,呵呵!”我說,“能保持純粹之心,實在是太難了。再說了,平時野慣了,人變得越來越浮躁,回不到當年嘍!”
“喏。別說了。”邊遠航只是笑笑,把吉他就推到了我的身前,“現在您就有時間了,對吧?我來教您。”
“呃……”瞬間我就像似個白癡那樣,懵了一下。隨后,小心翼翼地捧過吉他,道,“得,就教我一句吧……”
“不急啊。”邊遠航依然笑著,“您得先熟悉熟悉一下吉他。所有的零件和配件叫什么,然后抱著它好好地感受一下它……先賦予它愛意,它才會更與您有默契喲!”
“這么有講究的咩?呵呵。”我露出了清澈愚蠢的微笑。
“對啊。至少我是這么想的。呵呵呵。那現在我就開始為您一一介紹吧……”
于是,這接下來,就是邊遠航極其耐心的講解和示范的時間了。
我也是聽得時不時的云里霧里。
盡管如此,我仍覺得他是如此地神情投入、整個人溫柔似水——倘若我是一個女生,說不定會喜歡上他這種類型亦未可知。
然后,我左手扶住琴身,試著用右手彈出了我人生之中的第一個吉他音階——空弦的高音咪(3)。
一聲清脆的聲音,共振了一下我的心弦。
接著,我又跟著邊遠航的指導,彈出了好幾個的其他音階。
「想不到,這就是音樂」。
而我,當時全心思想的,就只有這一句話。
隨后,我把吉他歸還給他。
我說:“好了。我學廢了。”
“學會了?”
“嗯,學廢了。”
“這么快?”
“是的沒錯。”
“話說您們廣東人說話都是「H」(會)「F」(廢)不分?”
我哈哈而笑:“沒有不分啊。我說的就是「廢」嘛,完全不「會」,哈哈!”
“呃……我覺得您剛才學得還挺好的呀。”邊遠航說。
“假象而已。”說著我便起身,開始了我金蟬脫殼暗度陳倉走為上般的各種表演,假意地參觀起他的宿舍來。
邊遠航也收起了吉他,只是輕輕搖頭笑而不語。
晃了一圈,我又八卦地問他:“老實說,您有沒有喜歡的人、心儀的女生、想追求的對象?”
面對我突然的襲擊,這回輪到他不好意思了。
他輕輕地用手指撓了撓自己的太陽穴,略有羞赧地說道:“應該有吧……我也不知道……”
“哈?有就有,沒有就沒有。什么叫做「應該」和「不知道」呀?”
“就是……呃……我也不知道怎么說,那就,「有」,好了。”
“誰啊?”我繼續八卦,“我認識嗎?嘿嘿!”
“呃……怎么說呢……你肯定認識的嘛……”
“喲!”我就瞬間更來精神、更加興奮了,“居然我也認識的呀?我們班的?”
“呃這……您還是不要再問了吧。”邊遠航放下吉他,“再問我真的不好意思了……”
“呀呀!莫非您還是初戀?”
“呃……說來慚愧……的確……”
“唔……既然您不好直接開口,要不我來猜一下?”我托著下巴,陷入了對號入座的沉思。
“不了吧……”邊遠航站起身來,都不好面對著我。
“儲檸?”
“啊,不……不是……”
“樂祺?”
“這這……別往下猜了。您這么全班女生名字念一遍,那死活最后都會被您猜出來的嘛……”邊遠航眼神都仿佛在求救命。
反正我是沒有想到,在感情這一塊,他居然是個白癡。這么溫柔淡定的一個人,提到他所喜歡之人,竟然也慌成這樣。
愛情它最初最美好的樣子,也不過是現在這副緊張的反應了吧?
但我心中仍然充滿了好奇:是哪個女生能這么有幸得到他的喜歡呢?
于是我中途戰略性地咳嗽了一下。當然不能輕易放過這次難得可以知道答案的機會。
我說:“段蘋?”
“不不不,當然也不是她……”就仿似我們正在玩著緊張刺激驚悚無比的手槍輪盤游戲,邊遠航看著我朝他腦袋上又勾了一槍,發現是空槍之后,只有深深地又呼吸了一大口空氣。
接著,我卻不知從何而來的突然靈光一現。
驀地想起,那天春游,在景區里面,鯉魚池的旁邊,他看向了一個女生的那個眼神,那個我當時并未仔細推敲、卻帶著脈脈深情的眼神——
被投諸于的對象,那個女生,就是董柚!
“啊!”我不由得驚嘆一聲,
“董柚!對吧?”
結果,刷的一下,邊遠航就全線臉紅了……
盡管如此。他接下來的回答卻是相當坦然,且眼神里閃耀著堅定無比的光。
他說:“是的。沒錯。就是她……”
“原來您喜歡的人居然是她呀?”
確實有點意料之外,仿佛又在情理之中。
繼續托著下巴,我說,“藏得還挺深嘛。喜歡人家多久了?”
邊遠航靠坐在他的書桌之上,抬頭回想了一下,道:“大概很久了吧,我不知道……”
“那喜歡就去追啊。”我道,“有什么我可以幫上忙的,盡管開口就是。”
“不要了吧……”邊遠航看著我,“柚子怎么可能喜歡我……我那么沒存在感……”
“那是您自己以為而已,您明明優秀得很。”
果然,即使是滿身才華的學霸,在真心喜歡的人面前,一樣是自卑。
“算了吧。”邊遠航把手撐在桌面上,“每天這樣能看到她笑,我就已經很開心了。”
“那畢業之后呢?從此以后您再也見不到她了,您怎么辦?”我發出了我最現實的靈魂拷問。
邊遠航愣了一下,仿佛有點錯愕如夢驚醒的感覺。
他抬頭看了我一眼,然后緩緩起身站直身子,微微低頭,又像是陷入了短暫的思考。
我又說:“您不試試怎么知道董柚她不喜歡您呢?說不定她也在等你啊。過了這村就沒這店,好女孩怎么可以拱手讓人呢?你應該自私點的。為愛勇敢沖鋒一回。人生不就應該是這樣嗎?不求無過,但求無悔。一腔熱血,那才是青春……”
可以聽出,我此刻將「您」字慢慢變成了「你」字,希望可以藉此(將自己擺在與他同等的位置)更加說動他的心。
邊遠航面對我的鼓舞、激將和慫恿,終于有點難以繃住。
他凝望著我,再次確認了我支持他的眼神。
他說:“謝謝您。您說得對。我知道我應該怎么做了……”
“祝您好運。”
說完。我就拍了拍他的肩膀。最后啟步慢慢地走出門口,往我自己的宿舍方向回去了。
而我想,溫柔的人自有他溫柔的方式去愛。我那些庸俗破敗的泡妞套路和思想在他面前簡直會相形失色。出謀劃策什么的,我恐怕也幫不上他什么忙。
那就讓他一個人先靜一下吧。讓他好好想想,怎么去把握他的未來。
哦不對。準確地說,是他與董柚之間,那可期可盼的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