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的表演都完畢之后,輔導員走到「舞臺」的中央,并總結發表了一次講話。
講話的最后她宣告:集體春游就到此結束了。
所有人可以自行解散,回校或者自行游玩。但就一條:注意人身安全。
于是這散場以后,我問帥陽他們各自有沒有什么安排。
帥陽回答,他要去找瞿青。沙越說他也要送儲檸先回學校。程早同時換換則你看著我我看著你,那意思不言而喻,肯定是要私下找地方談戀愛去。
所以這最后,我又剩下了自己一個人。
無聊的我,就想著要不要再去看一次桃花島——去那個地方尋些與河莉的美好之舊憶。
結果沒走幾步,就被一個同學給喊住了。
而喊我的人,正是雷蘊意。
我回頭看到了她,就走了上前,并問她,喊我是不是有什么事。
她說:“沒有什么特別的事,就是看到你剛好也沒走,所以打個招呼……”
我說:“哦。那你怎么也還不回去?”
她沒有馬上作答,而是望了望我,又低了低頭,仿似猶豫了一下,才道:“要聽真話嗎?”
“唔?”她突然說這話,我當然有所不明。
“其實……我是特意等你……”雷蘊意說。
“啊?特意……等我?”我表示有些吃驚。
“呃……不是不是……”雷蘊意又忽然把頭搖得像撥浪鼓,“是我的朋友……哎呀怎么跟你解釋好呢,你不會生氣吧?”
我就更加迷惑了。對她說:“你且慢慢說說看,是什么個意思……”
“那你先說,「你不生氣」。”
“我為什么要生氣?”
“真不能生氣哦。”
“好,不生氣。你說。”這關子,賣得我都有點腦袋發暈了。
“是這樣子的……”只見雷蘊意托了托她眼鏡的下沿,開始緩然地說道,“你還記得我之前跟你說過我有一個叫鶴子的朋友嗎?其實……我跟她說了我們班今天組織集體春游的事,所以……今天她也來了……只是在別處遠遠地在看你、并沒有現身出來而已……我就想著,大家來都來了,要不我就搭個線,讓你們見上一面……但是,請別生氣。倘若你實在不想見,鶴子也說了,沒有關系……真的,鶴子是那種相當內向而又膽小的人,只要你不同意,她也保證不會打擾到你的……”
聽她說完。我簡單思考了一下。
但至于具體思考了些什么,我也是一頭霧水。
撐著旁邊的欄桿,我愣著神,道:“鶴子是吧?這是她的真名?”
“也算是真名吧,她全名叫鶴子儀。文學院漢語言文學的。”雷蘊意說。
整得這氛圍都忽然有點像偶像與粉絲的見面會似的。我都有點緊張了。
頓了幾秒之后,我說:“她現在在哪兒?讓她過來唄……”
“嗯!”聽到我都這么說了,雷蘊意是開心地笑了一下,然后就開始跑去喊她那個叫鶴子的朋友。
我看著她的背影,且發現她跑去的那個方向正好與桃花島的相反,心里頭其實更是沒點著落——這不是給機會人家鶴子選擇更加堅定地去喜歡我嗎?到底在干嘛啊我這是?
想著想著我都想動身開溜了。但是又覺得倘若就此跑掉的話,實在太沒禮貌。
于是硬著頭皮留在了原地繼續等待。
五分鐘后。雷蘊意拉著一個女生的手從遠處走來。
我也一直看著她們。
只見那個叫鶴子儀的女生始終不敢抬頭望我。有些扭扭捏捏地跟在了雷蘊意的身后。
這鶴子儀穿著一條黑色的牛仔褲,上身一件淡藍色的紡織衫,頭上綁著馬尾并扎著一束大紅花絲帶,耳朵的兩邊都各自有一簇頭發垂下來,額前薄薄的一層空氣劉海,整體給人的感覺就是簡單而又樸素。
直到她們走停在我的前面。我都始終沒有說話。
然后雷蘊意就把鶴子儀一把推到了我的跟前。
鶴子儀抬頭看了我一眼。又把頭迅速垂下。最后她緊張地朝我說道:“您您好……我是鶴子……”
就在她剛剛抬頭看我的那一瞬間,我其實也沒真切看清她的樣子。但五官端正、眉目清秀,那是沒差的。
我說:“昂,您好。很高興見到你……”話剛出口,我都不知道自己為什么要說「很高興」這三個字。
“嗯。”鶴子儀只是輕輕點了點頭,還是一副不敢抬頭看我的樣子,“太近了……對不起,我好緊張……”
我說:“放松點。我又不吃人。”
“那個……”鶴子儀摳著自己的手指,幾乎是紅著臉地說道,“我不知道怎么介紹我自己,總之我……喜歡你、好久了……我想親口告訴你的,就是這件事……”
我用大拇指撓了撓自己的眉間,一時之間不知道應該怎么接她的話。
畢竟被人表白,就是聽別人說出對自己的肯定。我心里有些許的開心,這當然是毋庸置疑的。
但是事實上,我迷惘更多。因為這情況似乎有些不太對,不對的點具體在哪里我又說不出來,且隨意給別人希望又不是很負責任。
于是腦子宕機了十幾秒鐘之后,我才開口說道:“昂……謝謝你能勇敢直白地告訴我這件事情。但,請能允許我先點上一支煙嗎?”
鶴子儀又抬頭看了我一眼,隨即又趕緊低下,點了一下頭,應了我一個字:“嗯!”
我把煙點上。吸了一小口。然后吐出。
看著依然快緊張到不行了的她,我反而有些過意不去。
于是又把煙快速給熄滅掉。
我說:“你們等一下要去哪里?回學校嗎?要不,我送送你們?”
鶴子儀聽我說完,趕緊地轉頭看向雷蘊意,仿佛在著急地尋求對方的意見似的。
雷蘊意看著鶴子儀,接著又抬臉看看我,說道:“不要緊嗎?從這里走回學校,其實挺遠的……”
我想了想,也才忽然想到,確實是挺遠的……
但既然都開了口,也就只好硬著頭皮接下去。我說道:“嗯。就當散步好了。”
鶴子儀也不出聲,只是觀望著我的下一步行動。而這一回,我的目光并沒有正面對著她,所以她也持續看了我好一會兒——我眼角的余光在告訴我,她那看我的眼神,分明帶著幾分的愛慕與崇拜。
果然,被人喜歡著,怎么樣都是一件讓人覺得十分幸福的事情。無論對方是誰,長得是好是壞,環肥燕瘦還是高矮如何,只要這份「喜歡」是存在著的,那你就是「最幸運」的。
我就此抬腳啟步走到了她們的旁邊。然后跟她們并排著,再一起動身往學校的方向行進。
接著,我回頭又望了一眼自己的身后。身后的那個方向就正是桃花島的方向。
我深知,我們現在所處的位置就是路的中點。一頭連向學校,一頭連向桃花島——兩者到中點的距離一樣遠。
而當下現實的情形卻是:學校我正在回,而桃花島,今天我是再也去不成了——我與河莉在桃花島那里的足跡與回憶,也只能擇日再尋。
慢慢地,行進中,我們三人一起路過了一條長長的大道。那大道的兩邊植滿成排的是一棵棵粗壯而又筆直的楊柳樹。
來時無風,所以可能沒有太過注意。但此刻春風拂來,那些樹上的柳條和柳絮飄飄,倒是平增了好些詩意。
鶴子儀和我在路上其實也沒有幾句交談。她始終安靜得不能再安靜。
偶爾我看向她,卻始終捕捉不到全局、看不清楚她到底長什么樣。
而她,也有在偷偷不斷地看向我。我就裝作什么都沒察覺到的那般,繼續默默地陪她走著。
雷蘊意走在最邊邊,偶爾給我們兩個找找話題,偶爾輕輕推搡一下鶴子儀,仿佛這一切在她看來,我與鶴子儀勢必最終能成雙成對的那樣。
不知為何,這霎那之間我又有些更能理解得到浦新覺曾經對我說過的那句話了。
他說:「看誰都只能看到一眼而盡且不好的盡頭,也不能去想,一想就是和誰走下去都沒有結果」
而我覺得,如果沒有其他什么意外的話,今日此時,已經是我與鶴子儀緣份最接近的一次了。
為什么會這么說呢?
恐怕只有那三個字可以解釋(背鍋)。
那就是:
第六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