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節課下課,我們上樓去往另一間課室。
這時候沙越靠在我一側向我訴苦:“我跟儲檸聊天她都愛理不理我的,說既然我的電腦壞了,最近游戲里也可以不要我帶了,咋辦呀?”
“是不是你太著急想吃肉了,說了一些不該說的話?”我拍了拍他的胳膊,告訴他凡事莫要操之過急。
“好像也只是說了些「你很漂亮啊你很可愛啊」之類的話,”沙越摸了摸腦袋說,“可這些女孩子不都喜歡聽的嗎?”
“有沒有一種可能,她從前就聽膩了呢?”我如此分析。
“好像有道理,那……怎么辦?”
“別急,你還說了些什么?”
“「記得吃飯別玩太晚早點休息」?我都是小心翼翼地,還問了她喜歡什么不喜歡什么,好像也沒什么別的什么了呀。”
停下腳步,我略帶心酸地看著眼前這位心中滿是疑惑的小伙子,想說點什么卻不知該說什么好。
說白了,其實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沙越一開始就不是儲檸的菜。
這妥妥標準舔狗般的行為對儲檸一點殺傷力也沒有,搞不好還會反噬自傷。
“慢慢來吧,年輕人。”最后我說。
接著,我加快腳步走在了他的前面,獨自跟上帥陽和宮途去了。
走的途中我另想他事。我在想,事出反常必都有妖,我依然覺得今天反常的宮途肯定有什么話想對我說。
重新找座位坐好,我直奔主題問宮途:“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也不算是什么心事。”宮途左右看了看,確定并沒有什么人在附近以后,這才有點難為情地開口對我說,“就是有件事我想確認一下。”
“什么事呢?”我覺得有點怪神神秘秘的。
“就是,你和你們街舞隊那個叫里奈的女生,是不是準備在一起了?”宮途很認真地看著我的眼睛。
我下意識地居然眼神閃爍了一下。
并且面對這個突如其來的問題充滿震驚。
把雙手放在自己的大腿上,我說:“你聽誰說的,壓根沒有這樣的事。”
“哦,原來如此,”宮途像是心里緩了一口氣,他點了兩下頭繼續說道,“那你自己或者是她,有沒有想要在一起的想法呢?或者說,你們兩個,彼此有沒有感覺啊?”
聽著他的話,我心底直犯嘀咕:想不到你是這樣的宮途,那么直白的嗎?
“等等。且慢。”我慌忙打斷他的連續追問。
“嗯?怎么了?”宮途伸手去抓了一支筆,然后將它捏在手中轉動了起來。
“話說,你是怎么知道我們街舞隊有個女生叫里奈的?還有,你這么問的意思莫非她是你的什么人或者是你喜歡她?”我準備反客為主。
“呃。”宮途手中的筆啪的往桌面一掉,隨即他將之拿起并放在桌子的一角,賠著笑容對我說,“沒沒沒,并不是我的什么人,我和她也根本不認識。呵呵!”
我定定地看著他的眼睛,等待他繼續說下去。
“至于是怎么知道她的,完全是偶然。”宮途像是陷入了幾秒鐘的回想,然后才說,“有一天我和儲檸還有時換換她們無聊嘛,就想去看看你跳舞,于是一起悄悄地跟著你去了你們平時跳舞的那個小廣場……當時我第一眼就看到了里奈,覺得這個女生好漂亮好有氣質啊。”
“然后你就去打聽了她的名字。”我順勢幫他的故事補了一句。
“對,是在你們排練結束之后,我使喚換換去單獨問到的里奈的名字,呵呵呵。”宮途坦誠地說,“之后我基本每天都會去看你們跳舞,只是一直沒有過去和你打招呼而已。”
“故事這么emo的嗎?”我突然覺得這個世界,所有的一見鐘情竟都如此生得隨意,卻又難以停止。
“還好吧。”宮途繼續組織語言,“但確實這么說可能有點對不住你——原本是奔著去看你的,誰知后來全是變成了一個人奔著偷偷去看她,呵呵!”
“那還不簡單嗎?”我如此不知好歹地建議,“你要是喜歡她,我把她的微信推給你,你自己和她好好聊不就好了?”
“不,不是的,你聽我說完。”誰知宮途并沒有我想象中的那種高興,反而用一種更emo的表情看著我,淡淡然道,“難道你絲毫沒有察覺?”
“察覺什么?”我更加迷惑了。
“察覺到里奈對你的喜歡啊。”宮途斬釘截鐵,“喜歡一個人的眼神是藏不住的,你難道不知道?”
“絕沒有你所說的這種事。呵呵。”我肯定是不能認同的,“我們只是普通的隊友朋友,不存在你所說的這種情況。她要是對我有意思,平時與她那么多的接觸我怎么可能不知道呢?你多慮了。”
“你要硬是這么說,我也很難再去表達我尷尬的處境。”宮途不再看我,而是伸手再去拿起了筆。這一回,他沒有把筆繼續轉動起來。
“有什么好尷尬的,喜歡就去追啊。”我打開手機,準備翻出里奈的微信。
“不尷尬嗎?她喜歡你,我喜歡她,想想就很關系混亂。”宮途說。
“你咋就能那么執拗地確信她喜歡我呢?她親口說給你聽了嗎?”我道。
“雖說并沒有親口說,但也只差親口說出來了。你們每一次練舞,無論在做什么或者做完了什么她都會第一時間看你,是那種「飽含深情的望、不由自主的看」,你能理解嗎?滿目皆是你啊,顏啟!”宮途甚至帶著苦笑,“臺下的我看得明明白白,臺上的你竟然一無所知。”
我頓時陷入了沉默。
真的是這樣嗎?我有那么遲鈍嗎?里奈雙眸里的光嗎?我怎絲毫沒有觀察到啊?倘若真如宮途所說,這又算是什么亂七八糟的?
平定了一下呼吸,我對宮途說:“好,你所說的我姑且有待確認。但你這樣把自己擺在進退兩難的位置又有什么意義呢?喜歡又不是愛,即使是愛,也會有改變的時候。你不嘗試那你就永遠都沒有機會。不是我顏啟站著說話不腰疼,擺在你的面前就那么兩條路——要么上去搶奪并殺死她心中對我的喜歡,要么你就繼續emo繼續看戲,擦亮眼睛期待我和她生死難定的故事與結局。你自己看著辦吧。”
愛的面前人人生而平等且自由,加之男未娶女未嫁,誰知道前路會發生什么。
更何況,截至目前的我,都還在相信,智者不入愛河——即便是里奈真的喜歡我,我也可以控制自己不去喜歡她。
“聊什么呢?”帥陽從廁所抽煙回來,一屁股坐下,看著我和宮途。
我和宮途默契相視一笑,都說:“沒什么。”
接著上課鈴響起,我們繼續上課。
后來直至這全天的課程結束我都還在思考宮途的話。以致這一整天下來,我都感到腦袋渾渾噩噩的。
吃罷晚飯之際,帥陽看出了我的各種心不在焉,于是提議飯堂附近走走散散步。
他是那種也不多問的人,就隨意陪著我瞎逛。
當然,他也不只是純粹陪著我瞎逛,他手中的微信聊天幾乎是一刻不停。同時跟多少人聊天我不清楚,總之是一刻不停。
我們一直往科技館那邊走。
科技館的附近是經濟學院。
走到離科技館大約還有200米的時候,我猛地停下腳步,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
“干嘛?”帥陽把手機放下,看看我又看看四周,“失驚無神停下來嚇我一跳。”
我說:“河莉不是經濟學院的嗎?不如叫她一起過來玩吧。”
帥陽鬼鬼地朝我一笑:“就知道你會惦記她。行啊,反正她約我好幾次了我都沒時間見她,這會兒說我有時間了她肯定隨叫隨到。”
我沉默了一下。
“話說你們加了微信好友,都沒聊過天嗎?”帥陽一邊用手機打字,一邊對我說。
“聊的不多。加起來不過十句。”我坦白講,“要么是問我忙不忙,要么就問你是不是和我一起。總之都是她主動的多,她問一句我回一句,也就這么回事。”
“你這樣可不行啊兄弟。”帥陽發送完信息,搖搖頭說,“按你這種進度,恐怕得聊十年才能把人弄到手。”
“停。”我單手朝他作出一個stop的手勢,“我什么時候說過我要把她弄到手了?”
“那要是不想把人家弄到手,撩人家一起出來玩干嘛?”帥陽頗有他的一套邏輯,“如果只是因為無聊而找別人出來跟你一起無聊,豈不是更無聊地浪費大家的時間嗎?”
好像這么說,道理也完全成立。
但我試圖繼續反駁他:“能呆在一起無聊的朋友才是真正的朋友吧?”
“所以你的意思是說,你想和她成為「真正的朋友」?”帥陽的微信響了好幾下,他也不去查看。
“不可以嗎?”我反問,“如果有可能的話,成為很好的朋友,那么就可以一起聊很多的東西,彼此的人生會因為有幸跟對方相處而增長更多的見識見聞,可以豐富彼此的精神世界難道不好嗎?”
“那你憑什么斷定別人就一定愿意在你身上花費掉她寶貴的時間呢?”帥陽甚至嗤之以鼻,“你這種柏拉圖式的空想很危險啊小伙子,你可知道這世上有多少情人是從知己開始的,又有多少知己是因為不能成為情人而遺憾終身的,想要做到完全的「清風不過山崗」,你可太天真了,男女之間哪有什么狗屁純粹的「真正的朋友」,請別忘記,人都是有**的動物,一樣是動物而已。”
聽他說完,我開始有些絕望,難道這世上真的已經沒有那種純粹到無欲無求的異性情感了嗎?那我們INSEVEN男男女女間的友誼又算什么呢?是啊,我們INSEVEN之間連知己都不算,連最基本的心事都不能說,連誰偷偷喜歡著誰都搞不清楚……
“我和顏啟在科技館門口,等你。快點過來,顏啟他說,他想見你。”帥陽按著語音鍵,嘴巴往微信里連續說了兩句。
面對他的神助攻,我來不及阻止,但想來也沒必要阻止。我想見她,這是事實。無論基于何種理由。
“承認吧,孩子。”帥陽輕拍著我的肩膀說,“當初一開始的第一面,她問我要微信,你就已經注意到人家了,現在走到這里,你能想到的,還是找她。這不是對人家有想法,還能是什么?”
“那我想見的人那么多,豈不是可以見一個愛一個了?人與動物的區別是克制吧?”
“我并沒有這個意思。當然,也不排除你的潛意識里有這種想法。再說了,人之外的其他動物也可以自我克制啊,比如清楚地知道奪食的路上隨時會喪命,就會克制下自己去主動出擊的沖動和野心。”
“我完全有足夠的理由懷疑你在PUA我同化我。”
“我承認,確實有這樣的成分,但你自己不也清楚明白,同我做兄弟的第一天起,你就已經做好這樣的覺悟了,不是嗎?”
佩服。一番話真使我無言以對,心悅誠服。
“成為渣男?”我噗嗤一笑。
“成為渣男。”帥陽點點頭,再附贈我一個壞壞的邪笑。
“我可不想成為你這樣的渣男。”我表示,我也不可能成為如他一樣的渣男。人與人的差別還是有的。
“那你想成為怎樣的渣男?”帥陽忍不住哈哈大笑。
“成為什么樣的渣男不重要,能不能有資格成為渣男亦不可知。”我聽過屠龍少年勇斗惡龍的故事,也聽過屠龍少年終成惡龍的傳說,如果可以,我不要自己一開始就是一條惡龍。
沉默了數十秒,我重新開口:“關鍵是遇誰難做智者,因誰不能尋常。”
“哈哈!”帥陽晃了晃他手中的手機,“這不給你驗證的機會來了?試試就知道啦!遵循你心,順應天命,從河莉開始。”
“你可真是個高手。”我說,“她喜歡的是你啊大佬。”
“你又知道她喜歡的是我?說不定只是純粹地想和帥哥做朋友呢?”
“人也是你鬼也是你,你不看看你前面都說了什么?自相矛盾不害臊嗎?”
“矛盾的本質是對立統一,此矛盾非彼矛盾也。”
“又咋不一樣了?”
“河莉是獨一無二的呀,說不定她與眾不同呢?”
“還得是你,你簡直就是個天才,什么樣的野路子你都兜得回來。”
再次佩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