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實上,是帥陽有約,這才匆匆地離開了他姨媽的家。
坐車回到牌坊廣場,他問我要不要一起見柏穎。
我說不了,費事做「電燈泡」,擋住他們談戀愛。
他就說行吧,那晚上見,應(yīng)酬完柏穎就一起去喝酒。
我就笑他,你管這談戀愛叫「應(yīng)酬」啊,可真有你的。
他說,怎么著都行,總之就是陪她逛逛街走走形式。
我說,哦好吧,那再會。
于是他走他的北邊,我走我的西路。
回到了宿舍以后,我開始睡大覺。
睡了幾個小時,中途覺得有點冷,又去翻出一床薄被子套進(jìn)了被單里面。
躺好準(zhǔn)備繼續(xù)做個好夢,結(jié)果沙越就跑過來找我了。
他說:“啟哥,昨晚那個女孩子是誰呀?挺有氣質(zhì)的,是不是你新交的女朋友呀?”
我坐了起來,道:“你可別亂說,那是我朋友的親妹妹,再八卦我就彈你的啊。”
沙越就只好笑笑著不再多嘴。
在宿舍里,他無聊地逛了一圈,又過來對我說:“誒,啟哥,你說儲檸這生日又快到了,這回我該準(zhǔn)備什么禮物送給她好哇?”
我立即躺下,裝睡,道:“我已經(jīng)睡著了。你說什么我都聽不到。請出門右轉(zhuǎn),不送……”
“哈哈!要不要這樣!”沙越掀開我的被子,雙手捉住我的手臂說道,“就給出個主意嘛,我真的想很久了,實在是想不出來送什么好。”
我再次坐了起身。望著他的眼睛對他說:“啟哥也想不出來……”
“呃……”
“呃……”
于是兩個傻子就這樣你看我我看你,陷入了一種難以描述的尷尬。
“要不送她一盒超薄激情裝?”我忽然靈光一閃腦筋一抽地說道。
沙越就斜著眼睛鄙視我:“靠!給她和誰用啊,啟哥你這真是……”
“愛和誰和誰啊,”我道,“你要能行,你也可以……”
沙越再度深深地給我投來蔑視。
沒辦法。誰叫他問錯人了。我是直男,根本不懂得這些個浪漫——低俗之人腦子里也盡是低俗之事……
商討未果,沙越最后也只好悶悶地離開了。
起床之后,我開始著裝準(zhǔn)備晚上和帥陽兩個人的生死酒局。
帥陽這家伙,我太了解他了。單獨主動撩我喝酒就肯定心里憋著事,想要和我傾吐。
今天在他姨媽家,我早就有點看到他表情難受了,那會兒他姨媽說起有關(guān)于他的家事,他也一定勾起了很多不好的回憶。
一切搞定就緒。我打電話給他,問他在哪里見面。
他就說,一個小時后,在學(xué)校大斜坡的那個小賣部門口見。
我說好的,等你回來。
然后也不再繼續(xù)在宿舍呆著了,動身就往樓下走去。
反正也沒事干,在哪兒還不是一樣無聊,如此想著,我就決定干脆直接去那小賣部門前的紅桌子上坐等好了。
去到了那里。我打開手機(jī)。玩了兩把即時對戰(zhàn)游戲,抽了三根煙,又發(fā)了五六條的短信,帥陽就到了。
“這么早啊?求醉?”帥陽一見到我,開口就是笑。
我說:“昂,反正也在宿舍里呆了太久,早點出來早點呼吸一下新鮮空氣。話說誰醉都還說不定呢……”
帥陽繼續(xù)笑著,就走進(jìn)去小賣部里提了一箱的支裝啤酒出來。
“齋飲啊?”我道。
“當(dāng)然是齋飲啊,怕啊?”帥陽說。
“who怕who,”我笑著道,“來互相傷害唄!”
于是,每人迅速開了一瓶。
碰過瓶身。各自對準(zhǔn)喉嚨喝了一大口。
帥陽道:“上次在這兒喝酒還是和安飛和你三個人呢。”
“是啊,都那么久了……安飛也不在了……”
“有時候是真懷念這臭小子啊!重情重義,隨叫隨到,性格又豪,和他開什么無邊無際的玩笑都行……”
“可不是嘛,”我說,“我也有點想他了……”
“得,既然都那么想他,那就打個視頻過去看看這家伙現(xiàn)在在干嘛。”帥陽說著就掏出了手機(jī)。不帶一個猶豫地就給安飛撥去了視頻電話。
響了大概十幾秒,安飛接了。
安飛這家伙一個大臉就懟住了整個大屏幕。
“哈哈!兄弟!在干嘛呢?那么有空找我?”安飛在那頭大笑著。他的身邊很吵,聽起來像是在什么工地的附近,其中還有「突突突突」晚上開工的打樁機(jī)的聲音。
帥陽晃了晃鏡頭,照了一下我,又照了一下他自己,對安飛說:“喏,跟我兒子在小賣部喝酒呢,這不想你了嘛,就尋思打個電話給你看看你在干啥子。”
“哈哈!兒子?”安飛把臉放遠(yuǎn)了一點,說道,“你就總喜歡占顏啟的便宜。我跟你說啊,少欺負(fù)他,下次來我這兒玩,小心我不給你安排一條龍。”
帥陽立馬認(rèn)慫:“我丟!玩這么狠是吧?得得,我就不是你兄弟來的。”
我呵呵而笑。
安飛說:“哈哈哈!咋不是兄弟啦?不是兄弟我秒接你電話呀?你看看我,現(xiàn)在都在忙著趕擴(kuò)建生產(chǎn)車間的工程呢,客戶在等我我都不鳥他。”
“臥槽,這可不得行,你還是先忙吧,工程的事可不能馬虎。”帥陽說。
“沒事,再聊一會兒也行!”安飛道,“顏啟咋不說話啊?一點都不想我的啊?”
于是帥陽把鏡頭切給我,我輕輕一笑,控制著我的激動,我說:“怎么就不想了,可想死我了!飛啊,好好監(jiān)督!工程可別被搞砸嘍!你不用管我們了,我和帥羊羊(陽陽)繼續(xù)喝,你繼續(xù)忙你的,看到你健健康康笑容滿面沒缺胳膊少腿的,就行了!”
“呵呵!還帥羊羊的……啥時候給起的外號……行!那我先忙!你們也別喝那么多哈!保重身體!”安飛一邊說著一邊看向別處,看起來像是有人在喊他。
我說:“嗯,再見!”然后揮了揮手。
安飛把臉又轉(zhuǎn)了回來,說了一聲:“兄弟們,我先忙了哈,再見!呵呵呵!”
帥陽也說了一聲:“再見。”
接著就匆忙中掛斷了電話。
關(guān)了手機(jī)屏幕之后,帥陽和我進(jìn)入了短暫的沉默。
我舉起酒瓶再一次和他碰上,我倆又繼續(xù)猛喝了好幾口。
放下喝空了的第一個酒瓶,眼看時機(jī)成熟,我對他說:“你爸媽離了婚的事你也沒跟我說過啊,這么能藏秘密的你……”
帥陽看了我一眼,兩下苦笑,道:“這有什么好說的,說出來博取同情啊?但既然你都知道了,別出去跟別人再說就是。”
“肯定不會去給任何人說的嘛,”我道,“而且我也知道得也不多啊,聽你姨媽說得模模糊糊的,我倒是想聽聽看具體一點的故事來著……”
“真想聽?”帥陽問。
“想聽啊。”我道。
都這節(jié)骨眼上了,即使我回答「不想聽」,帥陽自己都恐怕憋不住想說出來了吧……
于是帥陽又自己猛灌了一口酒,藉著酒勁就把他的故事大概了一下并全盤說了出來。
他說——
“那都是我初中時候的事了。那時我爸有外遇,死活不肯跟那小三分開,我媽沒辦法,最后也就只能跟他離了。
“婚離了,財產(chǎn)分割了,就各玩各的了。這么多年,我爸就從沒來看過我一眼,呵呵,也有這種人。我都當(dāng)他死了的。還聽說他后來做了生意賺了多少錢多少錢,見不到他人,騙不到一分來用,他再有錢頂我個屁用!
“至于我媽,后來也找了個男朋友,我也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的。畢竟女人嘛,寂寞有需求我還是懂的。而且那男的確實是有錢,對她也不錯,有求必應(yīng),給她買這買那又送這送那的,我就更加不想理那么多了。
“沒想到還真給他們玩出了真感情,在我高二那年,我媽和那個叔叔居然真結(jié)婚了。臥槽,我就這么突然多了一個后爸!你想想看,我當(dāng)時是有多么迷惘……
“這還不算,高三那年他們還給我生了個弟弟,我勒個去的,這會兒突然又多了個弟弟,那就更無語了……
“不過,反正嘛,都那么多年過來了,那些年該哭的也哭了,該鬧的也鬧過了,現(xiàn)在該想開的也全部想開了,時到今日我也再不怨天尤人。
“未來是我自己的,所以我告訴我自己,我不能是個廢物,我也不允許自己變成一個被情感絆住無法向前的廢物,總之一句話,我與廢物不能共存!
“如果金錢和感情擺在我面前,我一定毫不猶豫地選擇金錢,只有錢這種東西才能讓我擁有安全感,你能明白?誰影響我拔刀的速度,我就噶誰,就那么簡單。”
他的話說完,我們的酒也一起喝過去了半箱有多。
我眼望望帥陽,發(fā)現(xiàn)那真是個讓人無法感同身受的世界。
反正換作是我,我是不知道該如何面對那樣的自己的。
此刻他說來一語帶過不疼不痛,誰知道他究竟涅槃重生了多少次。
至于說到「安全感」,這玩意你一旦認(rèn)識了它,就會從此對它產(chǎn)生依賴。無論它具體指向什么東西,你都不可避免地會一次次陷入盲目的追求。
就像一個女人,一旦意識到自己的身體可以為之帶來財富,那在這一刻起,她就再也沒有了矜持和羞恥感。
我與廢物不能共存,實際上他說的是理想與現(xiàn)實不能共存。沒有人會在追求的路上,一身完整毫無損傷。滿身不能共享的疼痛,那才是人生在世的最終形態(tài)。
我說:“帥羊羊,幸虧你長得帥。”
“若不然呢?”帥陽又開了一瓶酒。
“若不然你的人生就更丑了。”
“呵呵。所以,要不我們?nèi)ベI個煙花慶祝一下?”
“慶祝你長得帥嗎?”
“慶祝你丫的今天才發(fā)現(xiàn)啊!”
“呵呵!這不是想著找個臺階安慰安慰你嗎?”
“嗤!犯不著安慰。煙花易冷容顏易老,帥不帥的都是短暫的風(fēng)光而已,這口飯我又不能吃一輩子,厚顏無恥那才是生存之道,明白嗎?”
“所以你這是在弒神的路上修煉著什么神秘的力量嗎?”
“修煉「厚顏無恥」唄,還能是什么神秘的力量。”
“嗯。「厚顏無恥」。還有,「冷血無情」。”
“嘖嘖,照你這么說下去,還有「狼心狗肺」呢……”
“Yes,”我說,“you’re a great catch!”