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他棉衣上的血水,馮香巧瞬間急了,“你這胳膊怎么搞的?”
她心里十分自責,“我就知道不能讓你一個人回去,是不是下山的時候摔了?”
“娘,我真沒事,就看著嚴重,其實一點不疼。”
“不行,你去找護士包扎一下,這么多血,怎么可能沒事!”
馮香巧不依不饒。
這兩天之內,不僅磕了腦袋,還傷了胳膊。
是個當娘的都會心疼!
段啟東心里一點不在乎這些小傷口,但在對上他娘的視線后,還是選擇了妥協。
“好,我自己去找護士上點藥就行了。”
馮香巧點頭,目送他離開后,麻溜的開始準備午飯。
一旁,江雪手上的點滴已經打完了,她掀開被子,“娘,我來幫你吧。”
“不行,你回去老實躺著。”馮香巧虎著一張臉,“你身子虛,坐月子的時候要好好養著,這些活娘來干就行了。”
江雪抿了抿嘴,重新坐了回去。
只是她漂亮的桃花眼里染上了細碎的光亮。
直到此刻,她仍舊處在一種不真實的感覺里,
段啟東,似乎真的變了···
明明昨天早上,她肚子疼的直冒冷汗是時候,段啟東還十分冷漠,“別白費心思了,孩子是你要生的,跟我沒關系!”
說完后,便摔門離去。
她其實早就麻木了。
可不過是一上午的功夫,他就用一種她從未見過的眼神,緊緊地盯著她。
像是···生怕她消失一樣···
意識到這一點,江雪整個人都愣住了,
她低頭,輕輕地摸著自己的心臟。
這里,似乎發生了微妙的變化。
隔壁病床上的產婦還在睡覺,來照顧她的是她娘家嫂子。
見到馮香巧這么緊張江雪,她實在羨慕,“同志,你婆家人對你真好,對象不僅給你買這么多營養品,婆婆還這么心疼你,比我小姑子的婆家貼心多了。”
二人閑聊了幾句,段啟東就回來了。
見他胳膊上纏了厚厚的一層紗布,江雪心疼道,“你這胳膊···”
“沒事,護士說沒傷到骨頭,就是看著嚇人。”
隨即,他話鋒一轉,“你有沒有感覺哪里不舒服?”
江雪身子一僵,視線落在他的臉上。
明明是一個人,可怎么會變化那么快呢?
對上他的視線,江雪像是被燙到了,快速撇開臉。
“我沒有不舒服,”
“倒是你,外面這么冷,凍的臉都紅了,過來暖和一會吧。”說著,便伸手去拉他另一只手。
觸感傳來,段啟東喉結滾動,女人溫熱的小手正緊緊的抓住他的胳膊。
他鬼使神差的走了過去,順著小女人的力道,半躺在床上。
江雪給他蓋上被子,兩人的身體緊緊挨在一起。
被窩里很暖和,還殘留著一股天然皂角的味道。
段啟東原本僵硬的身體慢慢有了知覺,他幾乎是下意識的回握了女人熱乎乎的小手。
二人同時愣住了。
反應過來后,江雪的小臉升騰起一股熱意,原本略顯麻木的眸子也泛起一圈漣漪。
段啟東舍不得松開,但他怕把人嚇到,只能依依不舍的從床上爬起來。
一時間,氣氛有些微妙。
直到馮香巧端著兩個碗過來。
“來,吃飯了。”
她笑盈盈地把碗塞進兩人手里。
“今中午吃雞蛋面,快趁熱吃。”
段啟東低頭一瞧,切得粗細不勻的面條浸泡在濃郁的湯汁里,上面蓋了厚厚的一層炒雞蛋。
“娘,你吃什么?不會又吃黑饃吧?”
馮香巧沒好氣地瞅他一眼,“哪能啊,黑饃都讓你這小子吃完了,娘也吃面條。”
說著,她又端了一碗過來,
段啟東打眼一瞧,無奈地嘆了口氣,“娘,你那清湯寡水的,連點雞蛋都沒有。被人看見,指不定要戳你兒子脊梁骨呢!”
馮香巧一愣,等反應過來時,碗里已經蓋了一層金黃的雞蛋。
·
···
飯后,
段啟東收拾著竹筐里的東西。
江雪一臉疑惑,“啟東,你這野雞是從哪弄來的?”
“我今天上山了,這雞是在東山抓的。”還有一只在空間里,沒拿出來。
東山抓的?
江雪倏地瞪大眼!
“剛下完雪你就敢上山,你不要命了?”
她著急地從床上爬起來,拽住段啟東的衣角就開始扒拉。
“我真沒事,這個傷口也是我打野豬的時候不小心蹭到的,你放心吧。”
江雪仔細檢查了一遍,發現確實如他所說,心里松了口氣。
同時也非常后悔,今早她不該那么跟他說話的,
明明他已經做出改變了···
“給,這是今早賣豬剩的錢。”段啟東把兜里的錢全部掏出來,仔細清點了兩遍。
總共160塊,他從中抽了兩張一塊的塞進兜里,剩下的全都遞給了江雪。
“這···”江雪被驚得說不出話。
“我知道家里還欠著四十多塊,這錢你拿去還債,剩下的就攢起來,等坐完月子就去買點自己喜歡的。”
段啟東笑了笑,“你身子不好,我回家想辦法搞點鯽魚,讓娘給你燉湯喝。”
江雪怔愣地盯著手里的錢,喉嚨發緊。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這兩天眼淚跟不要錢一樣往下掉。
原本她都打算好了,等她出了月子就去賣血,聽隔壁村的人說,賣一次血可以拿1塊錢。
她賣個四十多次就能把債還上,可現在···
“我現在回家,趕明兒一早就回來,你缺啥就跟娘說,讓你娘去百貨大樓買。”
江雪下意識抬頭,眼角還掛著一滴淚。
段啟東一愣,伸手輕輕拂去。
粗糙的指腹觸摸到細膩的皮膚,江雪不自覺地顫了一下。
“能不能別走?外面下的雪很大,路面肯定都已經積雪了。”
“不用擔心,我會小心的。”段啟東輕聲笑道。
馮香巧在食堂處理野雞。
他孤身一人走出了病房。
呼。
段啟東松了口氣。
158塊,聽上去不多。
但在這個年代已經能夠做很多事了。
前世他靠打獵賺來的第一筆錢只有一百三十多,
他清楚地記得那是七五年,二哥因為煤窯出事,永遠的埋在了下面。
突來噩耗,爹娘承受不住,一病不起,整日以淚洗面。
他在外聽說了這事,在某個夜深人靜的夜晚,悄悄溜回了家。
一進門,就聽到娘哭得撕心裂肺,悲呦的搖晃著段偉山的遺體,“老頭子,老頭子你醒醒,你別嚇我啊···”
他瞬間有些站不住腳,不小心把旁邊的農具帶倒了。
娘下意識的朝這邊扭頭,“誰啊?”
她的眼睛早就已經哭瞎了,根本看不清段啟東的模樣。
他留下身上所有的錢,逃也似的離開了家。
往后幾年里,他每隔一段時間都會想辦法托人把錢捎給娘。
直到后來,娘的身體再也支撐不住,哪怕他賺的錢再多,傾盡所有都換不回他娘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