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些什么?”周捷攥著衣角,指尖因用力而泛白,聲音里帶著一絲,連自己都未察覺的顫抖。
她能感覺到周游的呼吸落在發頂,溫熱得像春日午后的陽光,卻又燙得她心慌。周游收緊手臂,將她更緊地擁在懷里,下巴抵著她的發旋,聲音低啞得像被砂紙磨過:“我知道你是周雪,是我找了整整三年的人。”
他頓了頓,指腹輕輕摩挲著她后頸的碎發.“從在食堂看到你拿出蘑菇發夾的那一刻,我就確定是你了。”周捷的心跳漏了一拍。蘑菇發夾……周雨死前攥在手里的那個,此刻正別在自己的劉海兒上。
她想起周游初見時那副失魂落魄的模樣,想起他脫口而出的“姐姐”,忽然覺得那些看似混亂的碎片,正在慢慢拼湊出一個模糊的輪廓。“可我真的不叫周雨。”她悶悶地說,鼻尖蹭到他胸前的布料,聞到一股淡淡的洗衣液清香,“于蘇蘇……我媽從小就叫我周捷。”“我知道。”
周游松開她一點點,雙手扶著她的肩膀,目光灼熱地盯著她的眼睛.“你改名字是為了保護自己,對不對?三年前你跟我約定好,要是分開了就換個名字生活,等我找到你時,再告訴你新名字。”
他忽然笑了,眼角的細紋像被陽光曬化的蜜糖,“你說要叫周雪,因為我名字里有個‘游’,雪遇游,就像冬天遇見春天。”周捷愣住了。
這個名字……她確實是半年前突然想換的,總覺得“周捷”這兩個字像副枷鎖,壓得她喘不過氣。可她明明不記得跟誰有過這樣的約定,為什么周游的話會讓她心頭一陣陣地發疼?“我想不起來了。”她低下頭,聲音細若蚊蚋,“這幾年發生了太多事,好多記憶都像被蒙上了霧。”周游的眼神暗了暗,隨即又溫柔起來:“沒關系,想不起來也沒關系。”
他抬手,用指腹輕輕擦去她眼角,不知何時沁出的淚珠,“我慢慢講給你聽。”他拉著她在床邊坐下,指尖無意識地敲著膝蓋,像是在組織語言:“三年前你突然失蹤,我瘋了一樣找你。他們都說你可能……不在了,可我不信。”
他的聲音頓了頓,喉結滾動了一下。“我知道你怕黑,怕打雷,走夜路時,總要攥著我的衣角,怎么可能一個人走那么久?”周捷的心像被什么東西揪緊了。
怕黑、怕打雷……這些都是她現在的習慣。于蘇蘇總說她膽子小,打雷的夜晚,要抱著枕頭跑到她床上,可她一直以為那是天生的。“后來我打聽到,有戶姓周的人家當年丟過孩子,手里有個認親的信物——梅花項鏈。”周游的目光落在她領口,“我費了好大勁才查到那戶人家就是蕭家,也就是我們的……爸媽家。可還沒等我帶你來認親,就聽說學校里出事了。”
他的聲音沉了下去:“那天我在圖書館門口,看到一個女生躺在血泊里,穿著跟你一樣的校服,側臉輪廓幾乎一模一樣。”他的指尖微微顫抖,“我當時腦子一片空白,可我沒在她身上看到蘑菇發夾,也沒看到項鏈,就抱著一絲希望——那不是你。”周捷想起周雨臨死前攥著的發夾,想起自己撿到的,那枚梅花項鏈,心臟狂跳起來:“所以你從一開始就知道我不是周雨?”
“是,也不是。”周游苦笑“看到你的臉時,我差點以為是你回來了。
可你說話的語氣你看我的眼神都帶著陌生。直到你拿出蘑菇發夾……”他的目光變得無比溫柔,“那是我們小時候一起做的,你說要做成蘑菇云的樣子,等長大了一起去看真正的煙花。”周捷的腦海里,突然閃過一個模糊的畫面:夏夜的院子里,兩個小孩蹲在地上,用彩色卡紙笨拙地剪著什么,女孩舉著剪好的發夾,笑得露出兩顆小虎牙。
那個畫面快得像流星,抓不住,卻留下一陣尖銳的疼。“為什么不直接告訴我?”她輕聲問,指尖絞著床單。周游的眼神復雜起來:“因為我是爸媽領養的孩子。”周捷猛地抬頭,滿眼震驚。“他們一直把我當親兒子養,可我知道自己不是。”
周游的聲音帶著一絲自嘲,“我怕告訴你真相,你會覺得我騙你。
更怕……你知道我對你的心思,會躲著我。”
他的目光太過灼熱,燙得周捷臉頰發紅,慌忙低下頭:“我們……明天真的要去見爸媽嗎?”“嗯。”周游重重點頭,眼里的光像點燃的星火。
“他們找你找得好苦,尤其是媽媽,這幾年頭發都白了好多。”周捷咬著唇,心里五味雜陳。她想起于蘇蘇每天打三份工,手上磨出的厚繭;想起她把唯一的雞腿夾給自己,說“姐姐不愛吃”;想起她蹲在地上撿傳單時,腳踝上那道淺褐色的疤。
那個只比她大六歲的“媽媽”用最笨拙的方式把她養大,而自己卻要去認回所謂的“親生父母”。
“我”她張了張嘴,想說什么,卻被周游打斷。“別擔心。”他握住她的手,掌心溫暖而干燥,“如果你不想認,我們就不認。我只是想讓你知道,你不是一個人。”周捷看著他深邃的眼眸,里面清晰地映著自己的影子,心頭一熱,點了點頭。
第二天清晨,周游開著一輛半舊的白色轎車來接她。周捷坐在副駕駛座上,手指緊張地摳著安全帶。
車窗外的風景從老舊的居民樓變成了寬闊的柏油路,最后停在一棟氣派的別墅前。鐵藝大門緩緩打開,露出里面修剪整齊的花園和噴泉。“到了。”周游解開安全帶轉頭看她,“別緊張,有我在。”周捷深吸一口氣,跟著他走進別墅。客廳大得像個小禮堂,水晶吊燈折射出晃眼的光,地板光可鑒人,倒映著她局促的身影。
一個穿著旗袍的中年女人快步走過來,保養得宜的臉上,滿是激動,眼眶紅紅的:“你就是……雪兒?”周捷愣在原地,不知道該怎么稱呼。旁邊一個西裝革履的中年男人,拍了拍女人的肩膀,聲音沉穩:“先別急,讓孩子坐下說。”
他看向周捷,目光溫和卻帶著審視,“孩子,你脖子上的項鏈帶來了嗎?”周捷下意識地摸向領口,將那枚梅花項鏈摘了下來。項鏈在陽光下泛著幽冷的光,鏤空的梅花紋路,精致得不像話。
她雙手捧著項鏈遞過去,指尖微微顫抖。蕭父接過項鏈,手指在鏈扣處摩挲了一下,突然大笑起來:“是我們蕭家的孩子!沒錯!”他把項鏈遞給蕭母,“你看這鏈扣內側的‘蕭’字,還有這藍寶石,只有蕭家的血脈拿著它,才不會覺得重,在陽光下還會泛出特殊的光暈。”
蕭母捧著項鏈,眼淚掉了下來:“我的女兒媽媽終于找到你了!”她上前一步想抱周捷,又怕嚇到她,手在半空中停了很久。周捷的心跳得飛快。
原來于蘇蘇首飾盒里,那條丟失的項鏈,真的是認親的信物。看來我撿到的那個項鏈就是,于蘇蘇首飾盒里的那一條。
可她看著眼前這對陌生的父母,心里卻涌起一股莫名的疏離感。
“來,孩子,快叫爸爸媽媽。”蕭父催促道,眼里滿是期待。周捷張了張嘴,喉嚨卻像被堵住了,一個字也說不出來。她想起于蘇蘇每次加班回來,累得癱在沙發上,卻還會笑著對她說“捷捷,媽媽給你帶了烤腸”,鼻子一酸,眼淚差點掉下來。
“沒關系,慢慢來。”
蕭母善解人意地說,拉著她在沙發上坐下,“我讓管家把你的房間收拾好了,跟媽媽去看看?”周捷點點頭,跟著她上了二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