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擊木劍插進青石磚的瞬間,整座古廟發(fā)出類似骨骼錯位的咔嗒聲。我盯著地上蜿蜒的血線,突然發(fā)現(xiàn)這些根本不是朱砂——是摻著黑狗血的犀角粉,哪個缺德玩意用辟邪圣品畫招魂陣?
“道長...墻上!“林小婉突然死死抓住我衣袖。抬頭望去,斑駁的壁畫正在滲出血珠,那些描繪陰兵過境的顏料像活過來似的,舉旗的骷髏馬正朝我們方向調(diào)轉(zhuǎn)馬頭。血珠順著壁畫紋路匯聚成溪,在青磚地上勾勒出北斗七星的形狀。
“沒事,這屬于沉浸式觀展體驗?!拔颐霭盐宓坼X撒向空中,“就是票價貴了點。“銅錢叮叮當當撞上墻壁迸出火星,在墻面燒灼出焦黑的八卦紋。壁畫里的陰兵齊刷刷舉起銹跡斑斑的戈矛,矛尖竟穿透墻面伸出三寸有余。
我拽著林小婉側(cè)身滾進供桌底下,頭頂“哆哆哆“扎進十幾桿青銅戟。腐臭的墳土簌簌落下,最近那桿戟離我鼻尖只差半寸,戟刃上還粘著片沒燒凈的紙錢。
“這屆陰兵服務(wù)意識挺強,“我摸出羅盤校準方位,“還知道給武器做舊做臟?!傲_盤指針在震位瘋狂抖動,震為雷,看來這屋里藏著引雷之物。
供桌下的空間比想象中寬敞,角落里堆著幾個陶罐。我順手掀開一個,里面泡著副完整的人體骨架,顱骨天靈蓋上釘著七根桃木釘——湘西鎮(zhèn)尸法的手筆。更詭異的是骨殖表面覆著層半透明的膜,像被樹脂封存的琥珀。
“這地方是個違章建筑啊,“我敲了敲陶罐,回聲沉悶得不像陶器,“又是南洋邪術(shù)又是湘西秘法,開發(fā)商夠拼的。“罐底突然浮起串氣泡,嚇得林小婉往后一縮撞翻另一個陶罐,滾出顆長滿綠毛的干癟心臟。
林小婉突然指著最初那個罐底:“有字!“骸骨壓著的黃絹上,褪色的字跡依稀可辨:“弘治三年,龍虎山第三十二代弟子吳念真鎮(zhèn)尸王于此“。我后槽牙猛地發(fā)酸,這名字在師門族譜上見過——是我太爺爺。黃絹邊緣還繡著半句讖語:“青蚨血引開天...“
廟外傳來重物拖行聲,我扒著供桌邊緣偷瞄。月光下,九具貼著辰州符的紫僵正跳進門檻,最后頭跟著個戴斗笠的趕尸匠,手里攝魂鈴的節(jié)奏聽著耳熟,仔細一聽居然是《最炫民族風》的變調(diào)版。
“這位同行挺趕時髦啊?!拔颐瞿肪€在供桌腿上繞了三匝,“小婉,等會我唱'蒼茫的天涯是我的愛'你就往東南角跑,那兒墻根有道暗門。“說著用腳尖點了點地磚某處,浮灰下隱約露出個陰陽魚圖案。
趕尸匠突然停在供桌前,腐爛的眼窩直勾勾盯著我們藏身之處。我暗道不妙,這廝根本不是活人——他后頸皮膚下分明有東西在蠕動,是南洋的控尸蠱!月光照在他裸露的手腕上,顯出圈靛青色紋身,正是暹羅邪教“九頭蛇“的標記。
“天地玄宗...“我口訣剛起,那具趕尸匠突然180度扭頭,嘴巴裂到耳根噴出團綠霧。我甩出道袍擋住毒霧,上等云錦瞬間腐蝕出蜂窩狀的洞,露出內(nèi)襯里繡的二十八星宿圖。
“你們正一道就剩這點能耐?“趕尸匠喉嚨里傳出男女混聲,像有十幾個人同時在說話,“連自家祖墳都看不住...“他突然掀開衣襟,胸口赫然插著半截天師劍——劍柄上纏繞的紫金線正是族譜里記載的太爺爺佩劍形制!
我瞳孔驟縮,袖中三清鈴瘋狂震顫。林小婉突然悶哼一聲,鎖骨間的青蚨印變得灼紅,古廟地面隨之浮現(xiàn)出巨大的血色八卦。八卦中央的陰陽魚竟在緩緩旋轉(zhuǎn),每轉(zhuǎn)一圈,墻上的立棺就發(fā)出“咔噠“的叩擊聲。
“原來鑰匙在這!“趕尸匠狂笑著操控紫僵撲來,九具僵尸以九宮方位封死退路。我咬破舌尖在掌心畫出雷紋,混合著朱砂的血珠滴落地面:“五雷猛將,火車將軍,破!“
青磚應(yīng)聲炸裂,藏在夾層里的三十六盞青銅燈同時亮起。燈盞造型各異,有朱雀銜環(huán)式,玄武負碑式,最詭異的是正東方向三盞,分明是人頭骨打磨成的長明燈。燈光映出墻壁真容——哪里是什么壁畫,分明是嵌在墻里的上百具立棺!每具棺材都用鐵鏈捆著七圈,鏈子上掛滿刻著生辰八字的銅鎖。
“您這裝修風格挺別致啊?!拔阴唢w撲來的紫僵,銅錢劍挑飛它額頭的控尸釘,“不過甲醛超標了吧?“被掀翻的僵尸體內(nèi)爆出團蛆蟲,落地后竟組成個“死“字。
趕尸匠暴怒地搖動攝魂鈴,立棺棺蓋齊齊滑落。里面躥出的東西讓我頭皮發(fā)麻——全是半人半蛇的怪物,上半身保留著人類特征,下半身的蛇尾卻布滿倒刺。最前頭那只還穿著褪色的中山裝,鱗片間粘著未褪盡的人皮,依稀能看出是個五十歲左右的中年男人。
“合窳尸!“我拽著林小婉躍上橫梁,“這可是《山海經(jīng)》年費會員才養(yǎng)得起的東西!“橫梁上刻滿鎮(zhèn)邪符咒,我的手掌剛按上去就感到刺痛——這些符咒在吸食活人陽氣!
蛇尸群盤繞著梁柱往上爬,我摸出最后一把糯米撒下去。最前面的合窳尸突然張口吞下糯米,喉結(jié)滾動兩下,居然打了個飽嗝繼續(xù)上躥。
“師父沒教過這玩意還挑食??!“我手忙腳亂翻找挎包,林小婉突然扯下項鏈砸過去。銀墜子擊中蛇尸眉心瞬間冒起青煙,那怪物慘叫著跌落,在青磚地上砸出個淺坑。
我定睛一看,那分明是枚天師鎮(zhèn)煞錢!錢幣邊緣的云雷紋里嵌著道金線,正是龍虎山秘傳的“金絲嵌“工藝。
“接著!“她又從包里摸出七八枚。我樂了:“您這是批發(fā)了一箱?改天介紹下供貨商?“
“奶奶留下的...“她話音未落,趕尸匠甩出鎖鏈纏住橫梁。玄鐵打造的鎖鏈上布滿倒刺,我們所在的橫梁發(fā)出不堪重負的**。我抱著林小婉縱身躍下,半空中甩出墨斗線纏住燈臺。墨線在青銅燈柄上繞了三圈,我們借力蕩向八卦陣眼,身后傳來橫梁斷裂的巨響。
“站坤位別動!“我把天師錢按進青磚凹槽,地面突然升起九根盤龍柱。每根柱身都纏繞著栩栩如生的蟠龍,龍眼鑲嵌的夜明珠照得地宮亮如白晝。趕尸匠見狀要逃,我甩出墨斗線纏住他腳踝:“來都來了,跳個廣場舞再走?。 ?/p>
盤龍柱射出金光結(jié)成牢籠,趕尸匠體內(nèi)爆出數(shù)十只青蚨蟲。這些蠱蟲翅膀泛著金屬光澤,腹部鼓脹如孕婦。我掏出裝雄黃粉的礦泉水瓶一通亂噴,蟲子下雨般墜落,碰到金光即刻化作膿血。
“說!誰派你來的?“我踩住他胸口的天師劍,劍身感應(yīng)到血脈發(fā)出嗡鳴,“你們怎么找到尸王殿的?“
他腐爛的臉上突然露出詭異笑容,嘴角咧到耳根:“吳念真的后人...果然都是...“話沒說完,整個頭顱突然像西瓜般爆開。我險險避開飛濺的毒血,卻發(fā)現(xiàn)他顱骨內(nèi)壁刻著暹羅經(jīng)文——“九蛇吞日,尸王重生“!
古廟突然劇烈震動,盤龍柱接連倒塌。林小婉驚叫一聲,她腳下的青磚裂開深淵。我撲過去抓住她手腕,底下涌出的陰風里傳來鐵鏈拖拽聲,隱約還能聽見女人的啜泣。
“抓緊!“我單手結(jié)印拍向地面,“金光速現(xiàn),覆護...“咒語被突如其來的下墜打斷,我們跌進漆黑甬道。后背重重砸在滑膩的臺階上,我聞到濃重的血腥味——這些臺階竟是用人骨混合糯米漿砌成的!
翻滾了足有十分鐘才到底,火折子照亮眼前的景象時,我后頸寒毛全部起立。這是個足球場大小的地宮,中央青銅槨被八條鎖鏈懸在半空。每條鎖鏈都穿著具道袍骷髏,從服飾判斷,有三位居然佩戴著龍虎山長老才有的五岳冠!
“打擾了各位...“我對著骷髏作揖,袖中三清鈴突然自動鳴響,“回頭給您們燒最新款iPhone,保證是陰間5G信號滿格...“話音未落,青銅槨突然“咚“地一聲響,槨身浮現(xiàn)出密密麻麻的咒文,正是《正一威儀經(jīng)》里記載的“九霄鎮(zhèn)魔箓“。
林小婉鎖骨間的青蚨印紅得發(fā)亮,像塊烙鐵般滋滋作響。我摸出錦囊里發(fā)霉的糯米糕——師父說這是當年封印尸王時用的祭品。剛靠近銅槨三丈范圍,棺蓋突然炸飛,青黑利爪破空襲來!
那爪子足有臉盆大小,指甲縫里塞滿人牙。我翻身躲過致命一擊,利爪擦過后背,道袍頓時被撕開五道裂口。反手甩出墨斗線纏住爪子,線繩瞬間繃直,差點把我拽離地面。
“天地玄宗,萬炁本根!“我腳踏天罡步,墨斗線在利爪上繞出北斗陣。陣成瞬間,青銅槨里傳出野獸般的嘶吼,整個地宮開始簌簌落灰。林小婉突然指著槨底尖叫——那里滲出粘稠的黑血,正沿著鎖鏈流向八具道袍骷髏!
墨斗線在尸王利爪上勒出焦黑痕跡,我后槽牙咬得發(fā)酸。這玩意指甲縫里卡著的人牙突然簌簌震動,發(fā)出類似小兒夜啼的尖嘯。八具道袍骷髏被黑血浸染的眼窩同時亮起綠光,整齊劃一地抬起右臂——他們手骨里攥著的桃木劍竟開始結(jié)霜!
“好家伙,還帶復活隊友的!“我拽著墨斗線蕩到青銅槨上方,腥風撲面而來。槨內(nèi)蜷縮著具三米多高的紫金尸,渾身長滿肉靈芝似的疙瘩,天靈蓋上插著半截斷裂的天師劍——和我太爺爺族譜畫像里那柄一模一樣。
林小婉突然抱著腦袋跪倒在地,鎖骨間的青蚨印迸出血線,在空中織成張符網(wǎng)罩向尸王。尸王腐爛的嘴唇居然扯出個譏笑,抬手抓住符網(wǎng)塞進嘴里大嚼,腐肉間露出半張清秀的女人臉。
“吳念真...騙我...“那張臉突然開口,聲音像指甲刮棺材板,“說好...生生世世...“
我渾身汗毛倒豎,這分明是《龍虎山異聞錄》里記載的玉尸!當年太爺爺?shù)奈椿槠逓榫劝傩兆栽富魇?,后來突然失蹤,原來是被?zhèn)在此處!
“姑娘,家暴要不得?。 拔宜Τ鋈邂徳抑惺趺夹?,銅鈴沾到腐肉的瞬間變成慘綠色。尸王體內(nèi)那張人臉突然尖叫,整座地宮穹頂開始墜落人骨,每根骨頭上都刻著生辰八字。
林小婉踉蹌著拋來天師錢,我凌空咬破舌尖噴出血霧。血珠濺在錢幣上觸發(fā)雷紋,三十六枚銅錢結(jié)成天雷陣壓向尸王。突然一道黑影閃過,趕尸匠爆頭后遺留的控尸蠱竟鉆進尸王耳孔!
尸王渾身肉瘤暴漲,紫金皮膚下凸出數(shù)十張痛苦人臉。最駭人的是它脊梁骨處長出條蛇尾,尾尖掛著個青銅鈴鐺——正是太爺爺畫像腰間那枚!
“天地玄宗,萬炁...“我口訣念到一半,尸王蛇尾橫掃而來。抱著林小婉滾到祭壇邊緣,后背撞上塊石碑。碑文記載的內(nèi)容讓我如墜冰窟——“弘治三年七月初七,吳念真與妻柳氏共鎮(zhèn)尸王,以魂為鎖,以身為鑰“。
青銅槨突然迸發(fā)血光,八具道袍骷髏凌空飛起,在我周圍擺出八卦陣。他們手骨間的桃木劍齊齊指向我眉心,劍尖凝出點金光——這他媽是正一道的誅邪劍陣!
“太爺爺您玩我呢?“我扯開道袍露出胸口胎記,那團形似火焰的紅斑突然發(fā)燙。八具骷髏同時頓住,其中佩戴五岳冠的那具頜骨開合:“吳家小子...滴血...棺槨龍紋...“
尸王的蛇尾卷著腥風再度襲來,我翻身躲過時瞥見槨蓋內(nèi)側(cè)的龍紋凹槽。一咬牙,將染血的掌心拍在龍眼處。整座青銅槨瞬間通紅,那些肉靈芝般的疙瘩開始冒煙。
“小婉!天師錢扔進它嘴里!“我死死按住龍紋大喊。林小婉抄起銅錢躍上尸王肩膀,卻被肉瘤里伸出的人手抓住腳踝。千鈞一發(fā)之際,她竟把銅錢塞進自己鎖骨間的青蚨印!
血光沖天而起,尸王體內(nèi)那張女人臉發(fā)出凄厲哀嚎:“青蚨血契...你竟然...“ 林小婉渾身被血霧籠罩,抬手插進尸王天靈蓋裂縫,硬生生拔出了那柄斷劍!
“吳郎...好疼啊...“女人臉突然淚流滿面,尸王身軀開始崩塌。我趁機咬破十指,在槨身畫出三十六道雷符:“五雷五雷,吼電迅霆,破!“
雷光吞沒地宮的瞬間,我瞥見林小婉瞳孔變成琥珀色,斷劍上的銹跡正快速褪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