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水渠初成,細(xì)流潺潺,裹挾著瀑布的涼意與新土的濕潤,淌過新辟的田地。墨玄蹲踞在田埂上,鼻尖輕聳,仔細(xì)分辨著空氣中微妙的變化:龍髓金穗的嫩芽舒展,散發(fā)出愈發(fā)清晰的、混合著谷物清香與淡薄靈力的氣息;紫煞藤的藥香則在星火之力的持續(xù)梳理下趨于溫潤醇厚,宛如一塊被時光打磨通透的璞玉,靜待綻放。
一道模糊的意念帶著審視與渴求,從谷口方向穿透水汽與草木雜息,如無形的細(xì)針,精準(zhǔn)刺向這片靈氣藥香最濃郁的苗圃。
來了。
墨玄小小的身軀瞬間繃緊,異色雙瞳——左眼幽深星海,右眼熔金核心——倏然轉(zhuǎn)向那片初露鋒芒的紫煞藤幼苗。它的視野在這一刻裂變。左眼視野里,空氣、水霧、泥土粒子、乃至靈氣的流痕纖毫畢現(xiàn),構(gòu)成一個透明而層次分明的微觀世界。右眼則鎖定生機源頭,幼苗根須汲取靈液的細(xì)微震顫,葉脈中氣息交融轉(zhuǎn)換的瞬間波動,皆被放大、解析。
一絲極淡的、并非屬于墨園造物的木腥氣息,混雜在濕潤土氣中,正悄然靠近紫煞藤的根基。那氣息帶著山野深處的腐植味,裹挾著貪婪與狡黠的本能。
伏羲盤坐在集靈固基陣中心的一塊圓石上,雙眸輕闔,面色依舊蒼白,但呼吸已漸趨綿長。大陣吸取的溫和地氣與靈氣正緩慢修復(fù)他體內(nèi)的創(chuàng)傷,溫養(yǎng)初愈的星璇。此刻,他并未睜眼,修長的手指卻在膝頭無意識地虛畫出一道蘊藏八卦流轉(zhuǎn)軌跡的圓。周遭氣流隨著那虛畫的軌跡產(chǎn)生微不可查的旋轉(zhuǎn)、沉降,如同一張無形卻堅韌的蛛網(wǎng),將核心田畦區(qū)域悄然籠罩,隔絕外擾,穩(wěn)固內(nèi)蘊。這是“安神定域”的守御之法,重在防微杜漸,不動如山。
谷口密林邊緣。
藤妖盤踞的千年古木上,三只翠綠如新葉的木質(zhì)瞳孔猛地收縮至最細(xì)!那絲藥香被隔絕了!更讓它驚怒交加的是,一股平和卻堅不可摧的力量如同無形的石墻,覆蓋了那小小的一片珍貴田畦。純粹的蠻力與氣息滲透竟全然無效!它纏繞著古木的藤蔓本體焦躁地扭動,深褐色藤皮發(fā)出令人牙酸的細(xì)微摩擦聲。
“沙…沙沙……”
極其低微、如同無數(shù)枯葉被同時捻碎的奇特鳴響,從藤妖的主體深處震蕩開來,穿透密林厚重的枝葉,迅速蔓延向墨園后方更幽深的山谷。
墨園一側(cè)的密林深處,靠近墨玄布置的微型聚靈陣邊緣。
泥土無聲地拱起一個微小的鼓包。鼓包迅速移動,如同水流下的地鼠,精準(zhǔn)地避開了巖石根系,朝著金穗幼苗最邊緣的兩株潛行。它所過之處,泥土被一股無形的力量排開,留下極其細(xì)微的、肉眼難辨的濕潤甬道痕跡。當(dāng)它終于抵達(dá)目標(biāo),一株僅有三片嫩葉的金穗幼苗旁,濕潤的泥土表面驟然裂開一道微縫。
嗤!
一條近乎透明、散發(fā)著微弱腐朽黑氣的觸須,閃電般從那縫隙中射出!觸須尖端沒有口器,卻分泌出濃稠的墨綠色黏液,瞬間包裹住整株金穗幼苗,就要將其連根拔起、裹入地下!
就在這一剎那——
嗚嗡!
墨園核心,集靈固基陣猛然亮起!一道純白流光自陣圖核心激烈射而出,速度超越了視覺捕捉的極限,精準(zhǔn)無誤地轟在那條卷向幼苗的墨綠觸須上!
嗤啦!
一聲如同燒紅烙鐵浸入冰水的刺響!白金色流火瞬間點燃了整條觸須,其中蘊含的凈化之力與精粹生機對地下妖物而言不啻于滾燙的巖漿!粘稠的墨綠黏液如同活物般瘋狂收縮、焦枯,被包裹的幼苗根系在光芒映照下毫發(fā)無損。
“嗷——!”
地下深處傳來一聲沉悶痛苦、卻蘊含著深淵惡意的嘶吼!劇烈的震蕩從地下傳來,原本拱起的泥包如炸開的漿泡般塌陷,留下一個翻滾著漆黑淤泥、散發(fā)著強烈腐臭的深坑,那妖物顯然受創(chuàng),本能驅(qū)使下瞬間遁入更深的地層,消失無蹤。
谷口。
那赤足青年腳步猛地一頓,濃眉微蹙,明亮的眼睛銳利地掃向谷內(nèi)深處剛才那道流光閃現(xiàn)的方向。那純粹凈化與生機守護(hù)的力量波動,不同于任何他所知的自然精怪或部落巫法,充滿了某種……規(guī)整的“法”的意味?他背后的藥簍里,幾株新采的毒草似乎對剛才那股波動產(chǎn)生了強烈抗拒,藤蔓般的莖葉不安地蜷縮蠕動。
藤妖的三只碧瞳中閃過一絲極致的忌憚與貪婪交織的光芒。那蘊含生機的白金色火焰既能重創(chuàng)地穴里的蠢物,同樣也能灼燒它的本源!但同時,這也意味著那新生的道場里,蘊藏著對它這腐朽木精而言堪稱脫胎換骨的無上養(yǎng)分!風(fēng)險極大,但誘惑足以令它瘋狂!
碧瞳鎖定那剛剛被白金光焰守護(hù)、此刻根系暴露在空氣中、因脫離土壤和驚擾而顯得尤為脆弱的紫煞藤幼苗——那是距離陣心核心最遠(yuǎn)的、氣息最為純凈也最不設(shè)防的一株!
唰!
藤妖本體上纏繞的一根纖細(xì)如發(fā)、顏色與巖壁苔蘚幾乎完全一致的墨綠藤絲,如同潛伏已久的毒蛇,沿著巖石陰影和泥土的細(xì)微裂縫,快得超越了普通生物的神經(jīng)反應(yīng),無聲無息地蜿蜒而至!目標(biāo),紫煞藤幼苗最底部、連接根系的那一小截嫩莖!它的目的不再是盜取整株,而是要瞬間劃斷、卷走這一小片蘊含純粹生機與法則氣息的枝葉!
快!快到無聲無息!氣流都來不及反應(yīng)!
就在那根偽裝的藤絲即將接觸嫩莖的瞬間——
一只覆蓋著微塵、泥漿已經(jīng)半干裂開,卻異常穩(wěn)定的赤足,不偏不倚,正正地踏落在那縷苔蘚色的藤絲之上!
噗嗤!
輕微的爆裂聲響起。赤足沉穩(wěn)如山,蘊含千鈞力道,將那細(xì)若游絲的藤絲狠狠踩進(jìn)了泥土里!粘稠腥臭的墨綠汁液從赤足指縫間緩緩滲出。
與此同時——
“嗷——!!”
谷外古木深處,陡然爆發(fā)出遠(yuǎn)比地穴妖物凄厲百倍、帶著靈魂撕裂般痛苦的哀鳴!藤妖的三只翠瞳瞬間布滿蛛網(wǎng)般的血色裂紋!
赤足的主人——那赤足青年仿佛才后知后覺地挪開腳,低頭看了一眼腳下還在微微抽搐、迅速枯萎發(fā)黑的藤絲殘骸,臉上帶著一絲恰到好處的“驚訝”和探究。
“咦?這藤……精粹濃郁處怎地如此歹毒貪婪?”他聲音不高,卻奇異地穿透了瀑布的轟鳴,清晰傳入谷內(nèi),帶著一種洞悉本源的篤定。
他從背后巨大的藥簍邊緣,動作極其自然地拈起一小片邊緣焦枯、帶著細(xì)微鋸齒的深紫色葉片碎片——正是藤絲最后關(guān)頭拼命割斷卷走的那片紫煞藤嫩葉——輕輕湊到鼻尖一嗅。濃眉下的雙眼驟然亮起,如同暗夜中點燃的火炬!
“溫涼而正,生機深藏卻不暴烈?初芽竟已蘊出歸化中和之氣?妙!妙極!此地主人……”
青年抬首,那雙仿佛能洞穿草木本質(zhì)的目光,越過潺潺溪流與初成水渠,越過了警戒站起、獨眼充滿不信任的巖山和一眾持械緊張的戰(zhàn)士,精準(zhǔn)地落在了——
蹲守在幼苗旁、異瞳流光閃爍的黑色小貓身上!
以及小貓身后,那位自始至終盤坐于陣眼石上、面色蒼白卻氣度淵深如古潭的青衫少年!
青年無視了周遭的敵意,臉上露出如同尋得至寶般燦爛的笑容,赤足邁步,踏過清澈的溪水,聲音洪亮而熱忱:
“伏羲部落的智者?還是這……神異的靈貓小友?能點化出此等玄妙蘊化之草,絕非尋常!敢問此物,是天生神異?還是人為造化之功?”
他一步踏出溪水,站定在那片被伏羲“安神定域”之力籠罩的苗圃邊緣,目光熾熱地盯著那株幾乎被偷襲成功的紫煞藤幼苗,又轉(zhuǎn)向墨玄,最后停留在伏羲身上,眼中充滿了純粹對未知與真理的狂熱求知欲。
伏羲緩緩睜開雙眼,眸中萬象生滅的流光一閃而逝,歸為清睿平和。他并未起身,只朝著來人微微頷首,聲音如同流過石罅的清泉:
“草木有其本然之性,天地孕其根,陰陽為其脈。”他頓了頓,目光落在墨玄身上,“識其性,順其理,引其勢而調(diào)其衡,使之復(fù)返渾成,近乎于道。”
赤足青年眼中光芒更盛,仿佛聽到了世間最美妙的道理,連連點頭:“善!大善!順天應(yīng)人,化育生靈!此‘引其勢而調(diào)其衡’,近乎‘調(diào)和’之法?”他蹲下身,絲毫不避諱泥土污臟,指尖輕輕捻起一點方才被藤絲割裂濺出的紫煞藤汁液,小心翼翼地嘗了嘗,閉目片刻,臉上露出極度享受與驚異的表情。
“苦寒其表,暗藏辛辣銳意,本該沖撞暴烈……然!內(nèi)里卻有一縷如春風(fēng)化雪般的溫潤中和之氣盤桓其間,將其駁雜戾氣盡數(shù)撫平歸攏,藥力暗增而不損生機根基!當(dāng)真……神乎其技!”他猛地抬頭,目光灼灼地再次看向伏羲,充滿了求教之意:“此調(diào)和之精妙,可涉萬靈本性?或…僅此一味?”
伏羲看向墨玄,輕輕搖頭,語氣謙遜:“此道,非我所創(chuàng)。吾友墨玄于此,別有體悟。”
巖山和一眾戰(zhàn)士愕然地看著他們的智者將“功勞”推給那只小小的黑貓。
赤足青年目光轉(zhuǎn)向墨玄,帶著審視卻無半分輕視。只見那小黑貓?zhí)鹦⌒〉淖ψ樱瑳]有指向紫煞藤,反而指向了自己精心梳理過的那一小片被龍脈地氣滋養(yǎng)、種下金穗種子的靈田。爪尖微動,一道細(xì)微的白金流光沒入那片金穗田。
青年瞳孔微微一縮!他感知到一股極其微弱卻精純無比的生機之力注入其中。
緊接著,墨玄小小的爪子抬起,又指向谷外遠(yuǎn)處一個方向——那是青年來時曾路過的一片稀疏野生的、結(jié)著指甲蓋大小青澀澀小果的低矮灌木叢(后世漿果類植物雛形)。
最后,它的爪子,將一道象征著“靈元”流動的微弱光影弧線,輕輕搭在了遠(yuǎn)處那片野生漿果灌木,與眼前這片流淌著龍脈地氣氣息的金穗新田之間。
‘格其形質(zhì)之異,融其本源之利。’墨玄的神念清晰而簡潔地傳遞到赤足青年和伏羲的心神中。
青年的眼睛陡然瞪圓,如同聽聞石破天驚之語!他死死盯著墨玄剛剛比劃的最后那道連接兩種不同植株的流光弧線,再看向眼前生機勃勃的金穗田,又猛地回望谷外那片野生的漿果叢,一個驚世駭俗、前所未有的大膽猜想如驚雷般在他腦海中炸開!
“融其…本源之利?!”他失聲低吼,聲音因為極度的激動而顫抖,手指無意識地反復(fù)摩挲著藥簍粗糙的邊緣,“莫非…莫非是說將不同草木之精粹血脈……強行貫通、相互嫁接?!!”
下集預(yù)告: 嫁接奇論驚神農(nóng),靈根初試顯端倪!墨玄指爪化金剪,異種融接證道基。
第25集:異種嫁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