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大帥哥，今天又拯救地球了沒？還是在鄉下體驗人生呢？”她發來一個齜牙笑的表情。

他拍了一張自己沾滿泥巴的褲腿和那雙舊解放鞋的照片發過去：“報告劉總，正在接受貧下中農再教育，體驗人間疾苦。”

“喲，覺悟挺高??！要不要給你寄點精神食糧？比如《鋼鐵是怎樣煉成的》？”

“心領了，我現在更需要物質食糧，比如……一只烤雞？”

“想得美！自己勞動去！對了，我這邊有個項目可能要去你們省會出差，到時候……說不定能溜達去找你？”

林更近看著那條消息，心頭微微一動。他回道：“好啊，隨時歡迎領導蒞臨指導，包吃包住，外加本地土特產向導。”

放下手機，他看著遠處炊煙裊裊的村莊，心情莫名好了許多。這種輕松的、帶著點曖昧的互動，像一縷清風，吹散了些許心頭的陰霾。

他和蘇心悅之間那種沉重的、充滿計算和疲憊的關系，似乎已經是上輩子的事情了。

日子在鋤頭和手機屏幕之間切換，倒也安穩。直到那天下午，他去鎮上的小賣部給父親買煙，意外地碰到了張麗華。

“林更近？！”一個略帶沙啞卻充滿驚訝的女聲在他身后響起。

他轉過身，看到一個穿著碎花連衣裙、皮膚曬得有些黑，但眼睛很亮的女人。對方正提著一袋剛買的醬油，歪著頭打量他。

記憶搜索了幾秒，一張模糊的小學畢業照面孔和眼前的女人重合起來。

“張麗華？”他不確定地叫了一聲。

“哎呀，還真是你！”張麗華笑起來，露出兩顆小虎牙，“行啊你，大老板回來了？什么時候回來的？我都沒聽人說起?！?/p>

“剛回來沒多久?！绷指残α诵?，老同學相見，總有種莫名的親切感，“你……在鎮上？”

“可不是嘛，我就在鎮小學教書呢?！睆堺惾A晃了晃手里的醬油，“跑腿買東西。你呢？看你這樣子……不像是回來探親一兩天就走的?。俊?/p>

她上下打量著他洗得發白的T恤和沾著泥點的褲子，眼神里帶著好奇。

“嗯，待一段時間?！绷指?。

“待一段時間好??！”張麗華一點不見外，湊近一步，壓低聲音，“我跟你說，前兩年我媽催我結婚催得那叫一個驚天動地，差點沒把我打包送去相親角。

現在？哼，她心都涼了，隨我去吧，愛咋咋地！”她聳聳肩，臉上帶著一種過來人的戲謔和無奈，“你呢？結婚了吧？我好像聽誰說過一嘴。”

林更近頓了頓，最終還是選擇了回避：“……別提了?！?/p>

張麗華立刻意會，眼神里閃過一絲了然，隨即拍了拍他的胳膊：“行，不提就不提。咱們這些‘老大難’，各有各的難處。走，難得碰上，去我家坐坐？就在前面不遠，我媽今天做了涼粉。”

盛情難卻，林更近跟著張麗華往她家走去。鎮子不大，七拐八繞，很快就到了一個帶著小院的兩層樓房。

張麗華的母親果然如她所說，對林更近的到來沒有表現出過多的“審視”，只是熱情地招呼他吃涼粉，然后就自顧自忙去了，仿佛對女兒領個單身男同學回家這種事已經習以為常，或者說，徹底放棄了干涉。

張麗華端出兩大碗涼粉，又從冰箱里拿出冰鎮的西瓜?！皣L嘗，我媽的手藝，獨家秘方?！?/p>

涼粉爽滑，帶著蒜汁和辣椒油的香氣，西瓜冰甜。兩人坐在院子里的葡萄架下，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

從小學時的糗事，聊到鎮上這些年的變化，再聊到各自的工作和生活。張麗華說話直爽，帶著點鄉土氣的幽默，偶爾自嘲一下自己的“剩女”身份，反而顯得坦蕩。

“……你說逗不逗，前幾天我爸看著電視里那些相親節目，突然嘆了口氣，跟我說，‘閨女啊，實在不行，咱就招一個吧，倒插門也行，只要人老實肯干’。把我給樂的，我說爸，現在老實肯干的小伙子可搶手了，哪還輪得到倒插門啊！”

林更近被她逗笑，心里那點因為撒謊而緊繃的弦，似乎也松弛了不少。和張麗華聊天，是另一種輕松。不同于和劉佳佳那種隔著屏幕的、帶著點都市感的調侃，張麗華的輕松更接地氣，帶著一種“反正也就這樣了”的豁達。

“你呢？打算在老家待多久？”張麗華啃著西瓜，隨口問道。

“還沒定。”林更近看著葡萄架上垂下來的青澀果實，“走一步看一步吧?！?/p>

“也行。反正現在交通方便，想去哪兒抬腳就走。”張麗華把西瓜籽吐進旁邊的垃圾桶，“你要是待得久，沒事可以過來玩。我們學校后山那片風景不錯，春天看杜鵑，夏天能摸魚，秋天……秋天能摘野果子?！?/p>

“好啊?！绷指鼞?。

那次偶遇之后，他和張麗華的聯系果然多了起來。有時是林更近去鎮上辦事順路去學校找她，有時是張麗華放學早，騎著電瓶車來村里找他，順便帶點鎮上新出爐的點心或者母親做的小菜。

他們會一起去張麗華說的后山。山路不陡，兩旁是茂密的樹林。張麗華熟悉這里的每一條小徑，能準確地指出哪棵樹上有鳥窩，哪片草叢里可能有野兔。

她不像城市女孩那樣嬌氣，爬坡過坎，動作利索。林更近跟在她身后，聽著她嘰嘰喳喳說著學校里的趣事，或者抱怨哪個調皮的學生，感覺像是回到了無憂無慮的少年時光。

有一次，兩人坐在山頂的一塊大石頭上，看著遠處的農田和村莊。張麗華突然問：“更近，你……是不是離婚了？”

林更近沉默了一下，沒有否認：“嗯?！?/p>

“猜到了。”張麗華并不意外，語氣平靜，“看你那樣子，就不像是‘老婆忙工作走不開’那么簡單。你爸媽還不知道吧？”

“嗯?！?/p>

“唉，這種事，瞞得了一時瞞不了一世?！睆堺惾A嘆了口氣，“不過也能理解，家家有本難念的經。我跟你說，別看我現在一個人挺自在，前兩年被逼婚的時候，我真想隨便找個人嫁了，或者干脆逃到外地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