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明朔下意識的去看了一眼身側的神女娘娘，神女沒有表露出什么不滿，反而換了個姿勢，察覺到謝明朔的目光，輕啟唇。

“來了。”

“場外援助，真的不是小孩想的法子嗎？”神女的聲音輕微，但謝明朔卻是聽得十分清楚。

謝明朔神色微微一僵，果然，昨日宮中的事，祂知道。

“國師莫怪，這不是，為了讓國師盡興嗎？”

“此人這般性子，這般能耐和威望，若是他能為之所用，用些手段倒也無可厚非。”

謝明朔看著在殿外對著金鑾殿的牌匾行禮的身影，看著那個人一步步的踏入殿中，看著文武百官具側身目視那一道身影在。

“國師果然認得此人。”

謝明朔也緩緩站起身來，看著那一道身影，他并不意外這件事，甚至覺得，國師認得此人，真的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了。

蘇拾卷穿著一身再簡單不過的粗布麻衣，神色肅穆，不卑不亢的一步步走上前去，也不行禮，他不認可大宣皇帝，那么不管是作為臣子，還是作為布衣，他都不會去行這個禮。

謝明朔顯然也已經習慣了，甚至在眾目睽睽之下，他還做足了禮賢下士的姿態，皇帝主動起身，對眼前的老者頷首。

蘇拾卷看過去，全場唯有一道身影對他的出現沒有做出任何反應，蘇拾卷看著肆無忌憚的用眼神打量他的女子，穿著十分華麗，坐在帝王身側，卻半點不見謙卑，反倒是皇帝的態度，看上去客氣有禮。

蘇拾卷對姜蕪鄭重的行了禮，他這一禮，不是為了大宣的國師，而是為了九霄之上的神祇。

諸子百家，少有不相信神祇的。

很多時候，他們都需要為自己的想法，披上一層神權的外衣來遮掩。

神女受了他這一禮，但姜蕪卻做不到，系統覺得，它的宿主，三魂七魄恐怕都已經出走了，只有這么一副身子，還在這些人面前撐著神女的身份。

“宿主，你還好嗎？”

“好好，統子，人的潛力是無限的，我以前不太相信，但現在，我有點相信了。”

“草民蘇拾卷，見過羲和神女。”

神祇看著他，自是不會有回禮的，但卻也沒有無視他。

“蘇拾卷，吾知道汝。”

神女抬眸看去，好像是在看他，又好像透過他，看到了跨越時光長河的久遠。

“凡人默默無聞的是大多數，但也總有那么幾個人會脫穎而出，然后鐫刻在時間長河之中，星辰遍布的蒼穹，會有幾顆尤其閃亮的星子。”

說話的時候，神女抬手，這金鑾殿之上竟真的出現了星辰，如一條天河，星子明暗點綴其中，有幾顆尤其明亮的熠熠生輝，永遠不會黯淡。

“汝便是其中之一。”

蘇拾卷渾濁的雙眼之中帶著些許閃爍，但很快就消失不見了。

他今日前來，并非是為了神女的夸贊而來的。

“神女娘娘謬贊了，草民不過一點淺薄的才華，如何能擔此言。”

神女沒說話，只是揮手，收起了星河。

“那是你們凡人所言，吾不過是跨越了時光，看得久遠了些罷了。”

蘇拾卷拱手，“草民雖略有薄才，今日卻欲與神明一辯。”

嘖，不愧是大佬，二話不說，直接沖著她來啊。

“這金鑾殿之上吵鬧的再兇，其實說到底，決定權還是在宿主身上啊，宿主，你打算怎么辦啊？”

“我知道他的目的，所以我今日只需要做一件事，于此道，打敗他。”不然她昨晚為何連夜突擊學習？然后今天出門的時候，還磕了一個美顏丹，順便灌了一杯咖啡，好讓自己看不出一點破綻，畢竟神女是不會覺得疲憊的。

神女面上的笑容都不曾淡上一分，只是看著蘇拾卷。

“汝想要同吾辯論？”

“是，草民覺得，這樣的武器于凡人而言乃是禍患，今日，我便是為說服神女娘娘而來。”

蘇拾卷知道，自己今日希望渺茫，可他還是要試一試，若非今日沒站出來，將來大宣的侵略軍隊所殺的每一個人，他都要背上一份罪孽，永生永世也無法贖罪。

“可以。”

神女打斷了他的話，手中的花枝落在揚起的唇角邊。

“汝很有勇氣，所以，吾可以給汝一個機會。”

“不過，蘇拾卷，于此道，你輸過嗎？”

蘇拾卷直起身子看著神女，“從未。”

“也好，這樣才有趣，畢竟是你第一次輸，總是要記清楚些的。”

“吾，也從未輸過。”

一旁的文武百官都屏息凝神，就連謝明朔都不敢開口了，甚至覺得，自己似乎多余了些，擋地了。

蘇拾卷一上來就直奔他的目的。

“神女娘娘曾言，神愛世人，在下猜想，神女娘娘或有偏愛，卻無獨憐。”

神女頷首，“是。”

“那敢問神女娘娘，大宣之外的百姓，難道就不是凡人了嗎？人的貪欲無窮無盡，大宣有此神兵利器，如何不去侵略他國？如果不去掠奪他國？”

這就是一個時代的思想家的能力，他們處于一個封建時代，但他們的所思所想，在很多時候都超越了這個時代，任何時代，都不缺睜眼看世界的人。

比如眼前這位，他沒有試圖去引經據典，他只是說出了，他所擔憂的，最尖銳的問題。

姜蕪在心底構思了一下語言。

“神愛眾生，眾生，并非是指人，而是這天下的一切，山川河流，蛇鼠蟲蟻，凡人也不過是眾生之一罷了。”

“吾所為，不為護誰，亦不會讓誰勝之一籌，而是為，平衡。”

“你們儒家稱之為中庸之道。”

不偏不倚、無過無不及，方為中庸。

蘇拾卷頷首，“草民受教，既如此，神女娘娘為何還要允許大宣制造此等有傷天和的武器。”

“蘇拾卷，汝可曾觀之這天地？”

“草民少時也曾用雙腳丈量，不過到底是凡人力微，故此不過是管中窺象罷了。”

來了，姜蕪抬手，果然，有些錢，就得花啊。

金鑾殿之上憑空出現一道影像。

扶搖而過，纖凝散去，翠微滄淵，碧落坤靈。

“好好瞧瞧吧，何為天地之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