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風的手指還懸在半空,指尖殘留著那抹冰涼的虛無,仿佛指尖沾著某種難以言喻的孤寂。風衣殘影在昏暗的光線中早已散盡,只有地上那枚紐扣靜靜躺著,泛著金屬的光澤,像一枚被遺落的棋子,孤零零地等待著命運的落子。
他沒急著說話,也沒急著走,目光垂落在紐扣上,瞳孔深處映著那道燒焦的痕跡。過了片刻,他反而緩緩蹲下身,用指甲輕輕刮了刮紐扣邊緣的焦痕。那痕跡像是被高溫瞬間灼燒所致,邊緣微微卷曲,帶著金屬熔化后又急速冷卻的暗光,仿佛被某種未知的力量撕扯過。
“這火,不是普通打火機能燒出來的。”林瀾的聲音突然從他身后傳來,不知何時,她已蹲在他身旁,手里多了一支微型光譜筆,正對著焦痕掃描。筆尖發出微弱的藍光,屏幕上跳出一串數據:“溫度至少八百度以上,而且……持續時間不超過0.3秒。”
“閃電?”阿飛從遠處湊過來,咧嘴一笑,露出兩顆虎牙,“該不會是他自己電自己,就為了留個紀念品吧?”
“更可能是能量反噬。”小靈輕聲說,指尖懸在紐扣上方一寸,異能場悄然展開,空氣中泛起一圈淡青色的漣漪,“我能感覺到一絲殘余波動,很微弱,但和他掌心的白光同源。”
陳風點點頭,用鑷子夾起紐扣,小心放進密封袋,站起身時動作干凈利落:“回研究所。這玩意兒,得好好‘盤’一下。”
半小時后,實驗室的環形燈亮得刺眼,顯微投影儀將紐扣放大到三米高,焦痕與內側字跡纖毫畢現。
“你猜,我這次是真的消失了,還是……只是讓你以為我消失了?”字跡細如發絲,卻工整得近乎刻板,像某種執念被刻進了金屬。陳風盯著看了三秒,忽然笑了,嘴角揚起一絲嘲弄的弧度:“他挺愛玩心理戰啊。上一秒裝神弄鬼,下一秒又留謎語人紙條,生怕我們不知道他有強迫癥。”
林瀾沒笑,正用納米探針刮取焦痕樣本,顯微鏡的燈光打在她臉上,映出她緊抿的唇線:“笑歸笑,但這痕跡成分有點意思。”她調出光譜圖,屏幕上的曲線如鬼魅般扭曲,“含鐵、硅、微量銅,還有……磷?等等,這比例——”
她猛地抬頭,眼神驟然銳利:“和廢棄氣象站那個裝置殘骸上的沉積物,重合度超過87%!”
空氣靜了一瞬,阿飛吹了聲口哨,吊兒郎當地靠在工作臺上:“所以這家伙,跟氣象站有關系?該不會是那破站的守門大爺吧?”
“比那復雜。”陳風瞇眼看著投影,指尖在桌面上敲擊,節奏帶著某種危險的韻律,“他能在戰斗中制造金屬迷宮,說明對金屬結構有極強的操控力。而氣象站那裝置,正是研究地磁與金屬共振的項目。他不是守門大爺——他是實驗員,甚至……可能是主研。”
小靈忽然輕聲道:“他左手抖得那么厲害,異能也不穩定。會不會……是實驗出了問題?”
“很有可能。”林瀾快速調出數據庫,鍵盤聲急促如雨,“氣象站三年前突發爆炸,官方說是雷擊,但內部記錄顯示,當天有場高能共振實驗失控。七名研究員失蹤,設備全毀。”
陳風盯著紐扣上的字,緩緩道:“他不是來抓你的。他是來‘測試’你的。看看你能不能修復他體內紊亂的能量場。”
“所以那句‘你猜我是不是真的消失了’,不是挑釁。”小靈眼神一亮,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密封袋,“是試探。他在等我們反應,看我們有沒有能力……看穿他的狀態。”
“聰明。”陳風嘴角揚起,卻不見笑意,“但再聰明的人,留線索也會暴露習慣。”
他拿起放大鏡,對準焦痕邊緣一處微小凹陷,瞳孔驟然收縮:“你們看這里,焦痕不是均勻的。這一側更深,說明熱源是從右上方斜射下來的。也就是說——他當時是右手發力,能量從右肩傳導,但失控了,反燒到了自己。”
“右肩……”林瀾喃喃,手指在屏幕上快速滑動,“不是左肩?”
“對。他故意讓我們以為傷在左肩,甚至用動作誤導我們。可剛才他抬手遮擋***時,右肩肌肉明顯繃緊。那是本能反應,騙不了人。”
阿飛一拍桌子,震得試管架晃了晃:“所以他的弱點在右肩!只要打斷能量傳導,他那套花里胡哨的金屬操控就得歇菜!”
“沒那么簡單。”陳風搖頭,眼神如冰刃般冷冽,“他能用右手制造莫比烏斯環,說明右肩還能用。問題不在結構損傷,而在能量循環。就像電路板短路,表面看不出來,一通電就冒煙。”
林瀾眼睛一亮,鍵盤聲戛然而止:“那我們得模擬當時的實驗環境,看看能不能復現那種能量反噬。”
“不行。”小靈突然開口,語氣異常堅定,“那種能量波動太危險,貿然觸發,可能會引來更多麻煩。”
陳風沉默片刻,忽然問:“氣象站的主控芯片,回收了嗎?”
“只找到一塊殘片。”林瀾調出檔案,指尖在屏幕上劃出殘缺的電路圖,“序列號07,上面有部分存儲數據,但加密了。”
“能破嗎?”
“普通手段不行。但……”她頓了頓,手指在虛擬鍵盤上敲出一段公式,“如果結合紐扣上的焦痕成分,反向推演當時的能量頻率,或許能生成密鑰。”
“那就干。”陳風站起身,風衣下擺掃過實驗臺,帶起一陣冷風,“林瀾負責數據破解,阿飛去查氣象站當年的供電記錄,看有沒有異常負載。小靈——”
他看向她,眼神柔軟了一瞬:“你試試用異能,感應紐扣上殘留的能量波形。我們得知道,他到底怕什么。”
小靈點頭,雙手輕覆在密封袋上。淡青色光暈緩緩擴散,像水波般在實驗室里蕩開,墻上的影子隨之扭曲。
十分鐘過去,她忽然皺眉,睫毛微微顫動:“這波動……不對勁。”
“怎么了?”陳風問,聲音不自覺放輕。
“它不是單一頻率。而是……疊加的。像兩股能量在互相拉扯。”小靈閉眼感受,額角滲出細汗,“一股很穩定,像是系統自帶的;另一股……狂躁,像是強行塞進去的。”
“外來能量?”阿飛瞪眼,手指無意識地轉著鋼筆,“該不會是,他被人塞了什么‘外掛’,結果掛不穩,天天藍屏?”
“差不多。”陳風眼神漸亮,仿佛捕捉到了什么關鍵線索,“氣象站當年的實驗,可能不只是研究共振。而是在嘗試‘植入’某種高維能量。他就是實驗體之一。成功了,但不穩定。所以他需要錨點,需要間隔,需要休息——不是為了維持平衡,是為了壓制體內那股亂流。”
林瀾忽然抬頭,屏幕藍光映在她臉上,如同幽靈:“密鑰生成了!”
屏幕上,一串十六位代碼緩緩浮現,如同一串咒語。
“用的就是小靈感應到的那個疊加頻率。”她快速輸入代碼,指尖在鍵盤上飛舞,“系統正在解密……加載中……”
進度條緩慢推進,眾人屏息,連呼吸聲都變得壓抑。
50%……70%……90%……
“卡了?”阿飛湊近,額頭幾乎貼上屏幕。
“不,是數據損壞嚴重。”林瀾皺眉,指節發白,“只能恢復部分內容。”
屏幕一閃,跳出幾行殘缺日志:
【實驗日志-07號】
第14次能量注入,受體出現神經性抽搐……
右肩傳導區出現裂隙,需定期重置……
建議:引入外部穩定源,優先檢測‘治愈型異能’匹配度……
警告:若穩定源失效,受體將在72小時內……(數據丟失)
實驗室一片寂靜,連空氣都仿佛凝固。
“外部穩定源……”小靈低聲說,聲音微顫,“就是我?”
“對。”陳風聲音沉下,如同暴風雨前的低氣壓,“他不是怕你治好他。他是怕你‘不’治好他。一旦你拒絕,或者失敗,他體內的能量就會徹底失控。”
“那72小時……”阿飛瞪大眼,瞳孔收縮,“該不會是倒計時吧?”
“很有可能。”林瀾快速調出時間戳,指尖在屏幕上劃出軌跡,“這段日志,是三年前爆炸當天最后一條。而他現在出現,說明他一直在靠某種方式續命——比如定期重置局部時空,或者尋找新的穩定源。”
陳風盯著屏幕,忽然道:“他留紐扣,不是偶然。他在求救。”
“啥?”阿飛差點跳起來,鋼筆滾落在地,“一個能把金屬擰成麻花的狠人,留個燒焦的扣子求救?”
“換種說法——他在測試我們有沒有能力救他。”陳風緩緩道,指尖在日志上劃過殘缺的句子,“他想知道,我們能不能看穿他的偽裝,能不能找到他的弱點,能不能……理解他的處境。”
小靈輕聲說:“所以他才會回應你系鞋帶的事。他在確認——你是不是真的‘看見’了他。”
“那我們怎么辦?”林瀾問,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數據接口,“主動找他?還是等他再來?”
陳風沉默片刻,走到白板前,拿起記號筆,筆尖劃過玻璃的聲音刺耳如刀。
“第一步,復現氣象站的能量場。我們不需要全功率,只要模擬出那種疊加波動就行。”他畫了個波形圖,線條如毒蛇般蜿蜒,“第二步,小靈用異能制造與其方向相反的共振,模擬‘修復’過程。”
“他會感覺到。”小靈說,指尖懸在半空,仿佛在捕捉空氣中的漣漪。
“對。他會以為我們找到了解決方案。”陳風勾唇一笑,眼神卻冷如寒潭,“然后——他就會主動現身。”
阿飛咧嘴:“釣魚執法?高啊!”
“第三步。”陳風筆尖一頓,在“右肩”兩個字上畫了個圈,“在他出現的瞬間,用定向脈沖干擾右肩能量傳導。不是為了打倒他,是為了讓他‘短路’。”
林瀾眼睛一亮,鍵盤聲驟然密集:“就像重啟電腦!”
“沒錯。但脈沖頻率必須精準匹配他體內亂流的波長。差一絲都不行。”
“我來調。”林瀾拍胸脯,胸牌在燈光下晃動,“保證讓他當場藍屏。”
小靈忽然問:“如果他真的只是想被治好呢?我們……能不能試試?”
陳風回頭,看著她清澈的眼睛,沉默幾秒,輕聲道:“能。但前提是——他得先放下右手。”
“什么意思?”
“他每次攻擊,都用右手。”陳風指著監控回放,畫面定格在男人抬手的瞬間,“左手只是副作用。但如果他真的想被救,就不會再攻擊。他會……伸出左手。”
實驗室安靜下來,只有老式掛鐘的滴答聲,像某種倒計時。
阿飛撓撓頭:“所以咱們的計劃,其實是給他一個選擇?”
“對。”陳風把筆放下,筆尖在玻璃上劃出一道細痕,“我們不抓他,不打他。我們只給他一個機會——要不要停下來。”
林瀾忽然道:“脈沖裝置我今晚就能改好。但有個問題——我們怎么確保他一定來?”
陳風拿起密封袋,看著那枚紐扣,金屬光澤刺痛了他的眼睛。
“他已經給我們留了線索。現在,輪到我們給他回個信了。”
他轉身走向實驗臺,打開一臺老式信號發射器,金屬外殼上積著薄灰,卻仍散發著冷硬的氣息。
“用氣象站的頻段,發送一段疊加波形。”他快速調試參數,指尖在旋鈕上停頓,“就發那句——”
他頓了頓,笑了,眼中卻帶著某種冰冷的譏諷。
“你猜,這次是你以為我們沒看懂,還是……我們其實早就看穿了?”
林瀾一愣,隨即大笑,笑聲在實驗室里回蕩:“你這是要氣死他?”
“不。”陳風按下發送鍵,綠色信號燈驟然亮起,像一只窺視的眼睛,“我是要讓他知道——這盤棋,該輪到我們走下一步了。”
信號燈閃爍,綠色光點緩緩跳動,如同心臟的搏動。
三秒后,接收端突然傳來一聲短促的“滴”——
像是某種回應,又像是某種挑釁。
陳風盯著屏幕,忽然瞇起眼,瞳孔深處映出不斷變化的波形圖。
一道微弱但清晰的信號正從遠處傳來,頻率與他們發送的完全一致。
而且,信號源的位置……
正在氣象站廢墟方向。
小靈輕聲道:“他收到了。”
陳風沒說話,只是緩緩握緊了手中的脈沖器,金屬表面硌得掌心生疼。
實驗室的燈忽然閃了一下,像是某種警告。
窗外,一道極淡的白光在天際劃過,轉瞬即逝。
像誰眨了眨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