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四臉兒子周三垛長成大人了。
他想做一個漁夫,村邊有河,河彎彎曲曲一直流向一個廣大的池塘,大大小小的魚就在眼前腳邊游走,但粗笨的人很難逮著它,這方面的能力人還不如貓,時常能看到一只貓從水邊叼起一條魚來,嗚嗚呀呀地在村里示眾,那神情比逮著一只老鼠還要神氣。
周三垛做漁夫的理想就是被這叼魚的貓的神氣所激起,于是他就想擁有一張漁網,村里只有麻三會織魚網,不過讓他織魚網必須呈上好酒。
他就到鎮上買來兩壇好酒,恭恭敬敬地獻給麻三。
麻三瞇起眼來看著酒壇,又看看他,眼神里忽明忽暗全是看不透的世故。
周三垛以為麻三還會向他提出什么要求,但麻三說,七天之后你來取網。
七天之后,周三垛果然拿到一張嶄新的魚網,有這網現在還不能打魚,還要用豬血將它染黑,于是周三垛又興沖沖地去買豬血。
鎮上一個月才殺一次豬,他等不及,要到更遠的鎮上去買,一大早周三垛就背著幾張煎餅出行,一想到就要向一天一地的魚們張開大網,周三垛眼睛里早已有了貓的神氣。
在一個晨霧迷朦的早晨,周三垛幾乎是帶著貓的神氣去買了一大桶豬血,當周三垛將那桶豬血背到肩上就犯了愁,路途遙遠,要把這一桶豬血背回家確實不容易,好在有一輛走起來歪歪倒倒的柴油車聯絡了兩個鎮子的交通,那年頭很少有人坐車,再遠的路途也靠兩只腳板。
為了這桶豬血,周三垛還是上了柴油車,車上坐著一個穿長衫的人,一見周三垛背一桶腥臊的豬血上車,立即就擺出難堪的臉色,周三垛立刻給那人陪著笑臉。
車子開起來有氣無力,每到上坡的時候就發出嗡嗡的怪響,半天上不了坡。
“下去推呀。”
那人眉毛一橫,周三垛立刻下去推車,要不是為這桶豬血,哪要受這份洋罪,這樣上上下下,周三垛很快大汗淋漓。
這輛破車不僅上坡為難他,下坡也給他出難題,隨著車子“嗡嗡”的怪叫,那桶豬血就瘋狂地搖晃起來,周三垛把著木桶,心想千萬不要濺出來,可你怕什么就來什么,車子開不出二里地,一陣劇烈的顛簸搖晃,豬血頓時濺他一臉一身,沒等周三垛用手擦臉時,臉上就實實地挨一大嘴巴子。
“媽的,你瞎眼啦。”
周三垛定睛看時,大吃一驚,壞了,豬血也濺了這主兒一臉一身,那一件藏青的長衫被豬血上下浸染了一遍。
這該死的豬血,沒染魚網,先把人家的長衫染了。
周三垛一屁股坐在木桶上,生怕豬血再濺出來,這樣正好讓那主兒左右開弓。
“先生,你打夠了么”?
周三垛的嘴角已經出血,人血豬血混到一起,媽的,要想到這樣倒霉,當初老子就拿刀子放自己的血,憑我三尺漢子,一刀子下去,就不能將一張魚網染了,何苦來今天受這份罪。
好不容易挨到車子進鎮,周三垛將豬血搬下來,穿長衫的人還端坐在車上,司機下車吃飯,看來車子要在鎮上停一會兒,看著那個端坐在車上的人,周三垛越想越來氣。
原來以為他是本鄉的賢達,看來他就是個外鄉人,你一個路過本地的外鄉人,神氣什么,你打我一個耳刮子也罷了,還左右開弓不肯停手。
周三垛突然有了一種角色轉換的感覺。
媽的,老子也可以收拾你一下。
他這樣想,腦子里突然想起了高鎮長。
高鎮長叫高懷德,原來也是土匪,和父親肯定熟悉。
高懷德后來占鎮為王,在鎮上養了一支自衛隊,自封鎮長,維護治安,設卡收稅,出入前后都有人吆喝。
按輩份周三垛可以叫他叔叔,但高鎮長不認識他,周三垛也從沒上過他的門。
那是個閻羅王一樣的人,一般人不會上他的門。
可今天受了這樣大的委屈,要出這口氣就得找高鎮長。